年輕”了二百多年,花上塊兒八毛的零錢,就買到了能讓人觸控歷史,穿越時空的“境界”,這實在是太划算了。
不承想,那年馬爺抻著脖子,咧著一嘴的黃板兒牙衝我喊∶“嘿——片兒白!”結果這一嗓子外號就喊出去了。
有朋友還“欣欣然”為我舔筆研磨,用半文言及“酷似”啟功大師的字型,在宣紙上揮就了“片兒齋記”一則。
記曰:“白明君收藏古代瓷片,至痴至迷,嘗戲言‘餘客囊羞澀,故視瓷片為珍寶’。噫嘻!其意半為真情,半為雅謔。試想,僅明成化一朝,年進京之瓷器已逾十萬件。況吾央央中華:上下五千年日日燒造,縱橫千萬裡處處舉火。雖故宮不能存其萬一,且一介書生何?然則白明君,不辭辛勞,徘徊乎工地、悛巡乎窯址。所匱瓷片匣滿簍集。雖不敢言全,然若看某朝某代之瓷,每每能示之與觀。至於白明君,夜闌撫片玩味,若與古人語,其陶然之態若現……”
我心存感激,可嘴裡卻必須說:“哥哥哎,過了——過了!”
從四合莊喊到了平安大街,喊到了東方廣場,喊到了圓明園的福海,喊到了故宮的筒子河,又喊到了二環路邊上的海運倉……我說的這些地方當年不是蓋樓工地就是清淤工程,都跟動土有關。那時候京城但凡有“開槽”的地界,都少不了我去湊個熱鬧,至少也要和那裡的民工混個臉兒熟。
於是,這“片兒白”的大號就從一個工棚傳到另一個工棚,一個工地傳到另一個工地,居然就在京城的犄角旮旯裡“叫響”啦。大家有幸趕上了可能是北京老城區的“最後一次”大興土木,歷史便不經意地為我裂開了一道可以觸控歷史的縫隙。
有一回我參加了一個關於“中國古代陶瓷”的學術交流會,會後就餐的時候,有個接待人員一時忘記了我姓什麼叫什麼,情急之下他就把我那收破爛的愛好當“名字”,拉長了聲兒朝我喊:“對不起啦‘片——兒’先生,您的座位是在旁邊的那一桌。”
在場的人就譁然了,呦嗬!怎麼茬兒嘿,敢情您就是……
我既為自己的“知名度”而驕傲,亦為接待人員對我如此簡約的稱呼而“掛不住”。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夥計,下回您可別這麼叫我了,您稱呼我的這個字兒特容易讓人家誤解。”
那小夥子問道:“這有什麼可誤解的呀?”
我就小聲地對他說:“不信您仔細琢磨琢磨,這‘片——兒’跟什麼器官是諧音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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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祖宗的“字號”給改了
從當年白松嶺跺腳進城算起,白家門兒在北京城已經紮根一百多年了。
而一百多年過去了,在“白門”眾多的孫男嫡女中,有一位滴瀝耷拉孫兒,此人在碎光了、賣完了祖宗存在西廂房裡那原本豐厚的收藏之後,突然有一天就反省了、覺悟了。於是他“……臥薪嚐膽、矢志進取,在完成了本職工作之餘,潛心鑽研中國陶瓷歷史,收集了被美喻為文明碎片的古代陶瓷標本逾數萬件,最終躋身於陶瓷鑑賞家的行列……”(引號中的話摘自某報刊上的介紹)。本來他是一個人關著門過“收藏家”的乾癮,結果就有兩位特不開眼的朋友,非得出百萬巨資,幫助他建起了國內第一家民營的“古代陶瓷標本博物館”並推舉他為館長。這孫子——就是我!
平心而論,我可沒有老祖宗“印子白”的那兩下子,能吃幾碗乾飯我自己最門兒清。
有一天我接到某媒體一位小姐嬌滴滴的電話:“喂——您是白館長嗎?我想請您講講您的傳奇經歷和您奮鬥出來的成就耶——可以嗎?”
我親切地問道:“這位姐姐,您大概還不認識白館長吧?”
她說:“當然不認識。”
我便掐著嗓子眼兒,特別神秘地說:“那好,您可千萬別認識他。什麼白館長、白教授的,甭聽人家瞎嘚啵。其實丫什麼都不是,整個一個敗家子兒加撿破爛兒的,玩不起整的才玩碎片兒呢,這叫畫餅充飢——懂嗎?”
“什麼?您非要問他都取得了什麼成就。得嘞!那我就告訴告訴您吧:丫最大的‘成就’就是在倒騰瓷片兒的時候竟然恬不知恥地給自己倒騰出個堂號來,叫‘片兒白’。”
掛上電話之後,我暗暗得意著,竟偷偷樂出了聲兒。
突然又誠惶誠恐起來:壞菜!他媽一不留神我把祖宗的字號給改啦。
“片兒白”?——“印子白”?!
“印子白”?——“片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