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白給我了。”儘管自言自語,奶奶還是聽見了。“娃,誰家把女子白給你呢?”“誰家也白給,我就這麼想著的。”“娶媳婦都得花錢。你沒看大娃子,錢花了一簸箕,媳婦還沒影兒呢,昨兒又到咱屋來了。”“又讓你給他說媳婦來了?”“他要來我也擋不住,不過他的事我也管不了,人家姑娘都看不上他。”“奶,你還真給大娃子說了一個?”“嗤。”奶奶把食指放在嘴邊、指了指外面:“別人給你小舅說了一個,你小舅沒看上。”“那你也不能給大娃子說。”“唉,我還不是見他媽可憐,見了我就說……”“她都說啥呢?”“說把錢都給大娃子尋媳婦用了,弄得她現在看病都沒錢,說大娃子是個害,不死她就得死。”“奶,張婆娘說這話都有用意呢,你不要信她的。”“我知道,她就是想叫你舅的醫院給她看呢,我也給你舅說了。”“你給俺舅說了!俺舅咋說呢?”“你舅把我美美說了一頓。你舅說,‘媽,你咋這麼沒頭腦的,她是個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讓她到俺醫院去?我到這單位才樹立影響呢,她一胡說,我不是幹不成了?’我也覺得不該給你舅說,可我又看著她可憐……”
“你一天可憐人家這個那個的,誰可憐過你呢?”說著,小舅就進了屋。“*大娃子他媽把你整成啥了,你現在還要給人家看病?”“她整我是她的不對,我不能見死不救麼?”“我還就盼著她死呢!她死了這世上又少了一個惡人,有啥不好的?”“你是個醫生,咋能說這話呢?”“我是個醫生咋了?惡人死了人人都高興。再說,人家也不是沒錢,錢多得很,就是不想花!”“錢都給大娃子尋媳婦了,哪兒有錢呢?”“我說你咋就這麼愛管別人閒事的,你可管人家給大娃子尋媳婦的啥事呢?人家就是把錢花完,跟你有啥關係呢,你是不是見人家可憐,還想給人家倆個?”“我給人家啥了?我給你說叫你給她在你醫院檢查一下,你不檢查也就算了。誰也沒說你啥。你說這麼多話,咋,還讓我給你賠不是呢?”“你愛管別人的閒事你就管去,今後少把我拉上!”小舅一甩手出了屋,可奶奶還要說:“誰稀罕拉你了?當個醫生就認不得他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當了多大的官呢!娃,你甭學他的樣子,今後不管幹啥,就是當了官,都甭忘了,咱姓啥叫啥,從哪兒出來的。”
實際上,奶奶對張風蓮抱以同情也不是沒有道理,張風蓮現在的樣子誰見了都可憐;整日裡捂著胸口,戚眉蹙額地在街上走過;逢人就說她的病,彷彿人人都是醫生。最主要的,是她對以前的行為深惡痛絕:“唉,你說我*、咋就想著叫紅衛兵抄人家這個的家那個的家呢?張曉文那毛頭小夥子說了兩句咱咋就當真了呢?”“也就是,你可讓紅衛兵抄人家王玉娥李玉梅的家幹啥呢,都是街坊鄰居的,誰也和誰沒為啥。”“我也說這話呢,你說這倒是為啥嗎?”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知道的人說她是想住別人的房,不知道的人說她是祥林嫂,總歸,是誰也不能理解她!可她在街上還是逢人就說:“唉,我倒想住人家誰的房嗎!甭說住不成,就是能住也住不長。一個,人家都有娃呢;二一個,我也活不長。”人們覺得她這番話倒是真的。於是,她也就只剩下了一種形象,那就是,祥林嫂!而她彷彿還要證明這一點:“你說,是不是我以前造的孽太重了,現在老天懲罰我呢,一下就叫我得了這麼多病,又是食道癌,又是*癌,現在又得了個啥,乳腺癌。”“可不是嗎,你打算咋辦呢?”“唉,我說起來冤枉,就是起了個壞心,還沒辦成啥壞事。”“起了個壞心就不得了,要再辦成壞事,你怕早都不在這兒站了,早都去了……”“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現在也覺得天上就是有個神呢,把咱幹過的啥事都看得清清的,原先咱還不信!”於是,她就皈依了佛教。但是佛教也不能回答她那些具體的問題,諸如,為什麼要想著去抄別人的家?為什麼張曉文一說她就當了真?只能向她灌輸一些虛無的抽象的思想,而她卻虔誠地信它。可不是嗎,世上的一切都是虛的,都是假的,轉眼間連自己的命也不保了,還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什麼用呢?可是以前,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她陷入了深深地懺悔之中!
孩子滿了月,曉梅也下了床,曉梅的母親又張羅著慶賀了一下。“也沒有別人,就咱一家,但娃的滿月還是要過的。”於是就割了點肉、買了些菜,把那個唯一的桌子放在屋子中央,曉梅的母親抱著孩子坐在上邊,我和曉梅坐在兩邊。孩子似乎也長大了,沒有原先那麼嬌嫩了,那張小臉光彩照人,煞是可愛。曉梅和她的母親搶著抱孩子,我看著心裡也產生一種幸福感,甚至覺得這就是人生最大的快樂!曉梅說:“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