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血脈,深入骨髓。
真要嚴格算起來,他們之間,除了蘆葦蕩裡初遇的那一次,真正經歷的事情也大多平淡,可即便是這樣,那些星星點點零碎的記憶也都已經成為印刻於血脈深處的魔咒。
她的每一個動作表情,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都那般清晰而深刻的刻在了腦海裡,心窩上,讓他一度相信——
這便是所謂的命裡劫數。
彷彿就只從初次見她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經徹底轉折了一個方向,不是沉浸在那些暗沉的陰謀算計之中勉強度日,而是心甘情願——
一樣的權謀陷阱,因為其中運籌帷幄的這個少女,也變得不是那麼乏味,反而——
叫他甘之如飴的跟著她一起跋山涉水的浮沉。
其實他的骨子裡本也就是個這樣精於算計的陰沉個性吧,只是以往隱忍不發,而到了她的身邊才覺得——
其實人生還是可以有另外一種走法的。
很難想象,如果有一天要離開他,讓他重新回到自己過往的生活裡去的時候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境況。
過去他為了自己,為了至親之人都不肯去算計謀奪的——
為了她,一切也都變得遊刃有餘。
兩個男人面上的神情都一樣的莊肅認真。
靜默的對視許久之後,還是褚易安先行移開了視線。
他的神色卻有些古怪,釋然之中又似乎帶了幾分明顯的落寞,緩緩的揮了揮手,然後舉步朝最裡面的書案後面走了過去。
延陵君目光深沉的看著他的背影,見他沒有再將這場對話繼續下去的興致了,也就沒再多留,轉身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外面陸元攔著,沒叫青藤入內,這會兒青藤便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院子外面不住的踱步。
聽到開門上,她下意識的迎過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道:“延陵大人,您可是出來了,郡主她——”
“我知道了!”延陵君道,腳下步子飛快的往外走,一邊道:“淺綠和桔紅都跟著呢嗎?”
“是!”青藤道,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不過郡主走的很急,什麼都沒帶!”
“嗯,你回去收著吧,我去追她!”延陵君道,腳下步子越發快了起來。
青藤想著自己跟著他也未必會有幫助,雖然心急如焚,也還是聽了他的話,一跺腳轉身回了錦畫堂。
*
這邊延陵君剛走,陸元就敲開了褚易安書房的大門道:“殿下,郡主知道了郡王爺的行蹤,應該是連夜奔赴楚州去了,需不需要屬下——”
“讓朱遠山帶著人,收拾一下跟著吧!”褚易安道,語氣淡漠的打斷他的話。
“是,屬下這就吩咐下去。”
陸元帶上門走了出去,褚易安又在那案後默然坐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起身,開了許久不曾開啟的密室大門,走了進去。
為了儲存梁汐留下來的那些書籍,這個密室經過特殊的設計,雖然不見天光,但是通風透氣的效果還是很好的。
他款步走下去,在那些林立的書架之間眉頭深鎖的來回踱著步子,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褚潯陽在他的身邊,總是危險的。
其實在他注意到延陵君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的有了這樣的念頭,或者——
讓她遠遠的離開這個是非之所才是最好的決定給。
這十幾年間他給了她無限榮光的身份,但同時也是懸掛了一柄鋼刀在她頭上,且不說皇帝根本就容不下褚潯陽這樣身份的一個女子存在,退一步講,就算有朝一日皇帝駕崩,這整個天下都落入他手——
一旦這個秘密抖開,那麼隨之而來將要引起的波動也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料的。
褚潯陽那麼驕傲的性格,即使他能堵塞了天下悠悠眾口,可是——
他和那孩子之間的隔閡也註定難彌補。
以褚潯陽的性子,她或許不會因為前朝的滅國之仇而和自己反目,但終究——
他也是親手殺死她母親的兇手。
就算她不會背棄自己,再次面對面的時候所有的負累也都只能由她一個人揹負。
褚易安走著,最近還是在那個暗格前面站定,抬手觸動機關,露出裡面裝著信件的盒子。
他唇角染上一抹苦澀的笑容,手指撫過,動作溫柔的彷彿是在觸控心愛女子的面容,眼中深邃而冷硬的神采也在那一瞬間寸寸融化成最柔軟的水波,漣漪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