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
那一瞬間,有如濁水般的狂暴情緒充塞我的體內,那恐怕就是極度的憤怒吧。
不曉得到底是怎麼了,那一瞬間的事,我記得不是很清楚。架住我的男人碰到被燙熱的扶手,瞬間鬆了鬆手。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逃離井上,踢開了他。
過去摔落懸崖時,我腳的肌肉組織的一部分已經不再是人類,而被置換成了不倫不類的野獸的一部分。感覺上那新的肌肉組織似乎正感到歡喜。井上是個體型壯碩的男人,而我的體格並不怎麼好,稍微想想,就知道他不可能被我這種人一踢就退縮。但是井上卻蜷起身子,痛苦地倒下了。我從自己體內感覺到大量的無處發洩的力量。
看到痛苦難當的井上,秋山露出啞然的表情。我揪住他的脖子,把他吊在熔礦爐上。只要我一鬆手,他就會掉進沸騰的熔鐵當中。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做出這種事,此刻我寫著這封信,感到胸口因強烈的悔意而燒灼疼痛。但那一瞬間,秋山哭喊的慘叫聲只是讓我痛快得不得了,全身湧出近似喜悅的感覺,它化為力量,讓我用一隻手吊起秋山的身體。那股力量是異常的。不,不只是力量。真正異常、真正令人嫌惡的,是我的靈魂才對。
秋山的臉漲得通紅,哀求我原諒他。
這時工廠的同事趕了過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所做出的駭人行動。我把秋山放到安全的地方後,他和他的嘍羅都露出一副不曉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盡以驚懼的眼神望著我。
我被帶到工廠裡職務最高的廠長的辦公室。工廠內很陰暗,充滿了金屬聲和鐵鏽味,但是那個房間鋪著地毯,擺著泛出光澤的木桌和扶手椅。空氣中盪漾著一絲暖意,讓人覺得此處是工廠內唯一具有人性的空間。不曉得是不是廠長的興趣,牆壁上掛著一排面具。在鬼與貓的面具當中,也有眼睛細長的狐狸面具。
廠長看起來已經是個老人,卻以堂堂的站姿注視著我,對我說明我做了不該做的事。他的聲音顫抖,聽得出他內心的怒意遠超過他所說的話語。他的眼神冰冷,輕蔑地看著我。
回家的路上,我遇到揹著阿博的你。我的表情一定相當恐怖吧。我一直回想我抓起秋山時的事。
可怕的是,我覺得那一瞬間的我陷入狂喜。想象起秋山掉進熔礦爐裡,連骨頭部被融化的模樣,我覺得我似乎也露出了笑容。秋山那個時候的尖叫,聽在我的耳裡就像輕柔的樂聲。只要稍有差錯,或許我已經見識到他掉進爐中的地獄景象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我不斷地自問。
阿博的母親叫我不要再接近她的小孩。或許能夠平凡地活下去的希望破滅了,我也被推入了永無止境的黑暗當中。然而另一方面,我卻也有一種這樣就足夠了的心情。
我不是人類。折磨秋山取樂的時候,或許我陶醉在強大的力量當中,覺得自己就像個打倒壞人的英雄。或者,我只是在享受而已。這樣的我,是不能夠接近小孩子的。
我覺得我不能夠再去工廠了。人家也叫我不用去了。
可是經過兩天,工廠又通知我星期一繼續去上班。
雖然我對平凡的生活已死心,然而實際上,內心的一隅依然相信著一縷希望吧。那是祭典的前一天,也不過是前天的事而已呢。我去了工廠。那天早上,成了我見到你的最後一個早晨。
星期一我去到工廠,大家都避著我,或是露骨地表現出敵意或嫌惡。和我擦身而過時,也有人發出咋舌的聲音。視線偶然對上的話,也會被警告“看什麼看”。
我只是默默地,躲避著每一個人的眼神工作著。這是件多麼淒涼的事啊。無數的視線近乎刺痛地貫穿我的身體,即使在行走之際,我也好想就這樣蜷縮起來。
那是在工作時間結束,我正要回家的時候。街上的霓虹燈亮起,工廠排出的煙霧迷漫,看起來就像罩了一層粉紅色的霧氣。近在明天的祭典,似乎大致準備完成了。
事情發生在一側下方遍佈著蘆葦的河岸道路上。
前方的黑暗微微地轉淡,我知道後方有亮著車燈的車子接近了。引擎聲逐漸加劇,我讓到路邊去。車子應該會從我身旁透過才對。
但是,我聽見旋轉的輪胎彈飛沙礫的聲音逼近背後。我就要回頭的瞬間,身體受到沉重的衝擊。車子的白色燈光覆蓋了我的視野,一切都像那道閃光一般,發生在一瞬之間。
倒在地面的我的視野中,一輛前面撞扁了的轎車停了下來。車門開啟,兩名男人走了出來。是秋山跟井上。
接下來的事,我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