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聲此起彼伏。
黃慎在畫上題上了詩句:萋萋草堂走王孫【注1】,梅花孤懸無人問。杜宇【注2】聲聲誰領情?惜東君【注3】,雨打繡樓勿閉門。
這是黃慎勸導梅子出嫁的字畫,其意融融,其情切切,眾畫友見之無不感慨萬千。
板橋動情地說:“老瓢,你這都是為了我啊……”
“板橋,怎麼說出這等話來?”黃慎苦笑道:“梅子與我門不當,戶不對。自從他父親接走了她,我就沒這個念頭了,這次鍾大人來跟我說了她不願出嫁的事,我黃老瓢不能莫名其妙地誤了人家的終身啊……”
眾人無話可說。街市上杖責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四十八、四十九、五十!”百姓的鬨笑聲鼎沸高揚。
看著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吳子坤被人抬走了,鍾文奎與曹仁轉身來到板橋他們身邊,笑道:“鄭大人,你都看到了。還你一個五十大板。”
板橋作禮道:“謝大人主持公道。”
黃慎將字畫交給了鍾文奎,說:“大人,黃慎要寫的都在裡邊了。梅子看了這幅字畫,什麼都會明瞭的。”
鍾文奎展看了下,收起:“謝黃師傅曉明大義。”
正說著,師爺章元傑上得樓來,跪曰:“大人,這是吳大人讓小的交給大人的。”說著遞上了一份文書。
“這是什麼?”鍾文奎問道。
“這是吳大人他們父子的辭呈。”章元傑如實稟道:“吳大人說了,今日遇到一個鄭板橋,再來個張板橋、李板橋……他的小命就沒了。”
鍾文奎愣了一下,“哦”了一聲,繼而哈哈大笑了起來,所有的人都開心地笑了,曹仁心裡邊不是滋味,卻也跟著好不尷尬地陪著笑臉……
6
燦爛的夏天到了,天空是那麼的藍,雲彩是那麼的潔白,日光是那麼的明媚。靜謐安詳的熱氣給萬千綠色的植物帶來一種歡欣的醉態,成團成堆的無名小蟲積聚在一起跳著輕快的舞蹈,天與地之間的一切都似乎籠罩著終年不散的絢麗風光。南方與北方的區別就是大啊,南方的小麥揚了花,北方的麥苗還才剛剛分櫱,慵懶閒散的麥花如一層輕淡的煙雲靜靜地飄浮著,朦朦朧朧。
板橋與李禪、李方膺前往京城領旨謝恩之後,李禪去山東臨淄,李方膺到安徽潛山,天柱山下一個美麗的山城去了。板橋署任山東範縣,本當淳兒與家妻鄭郭氏相繼過世,興化無記掛,不知何故,板橋卻一路風塵返回揚州,攜著夏日的熱情和朝氣。說起來也是天意作美,四十出頭的老儒生,竟然就在這次無意的奔波中,邂逅了一樁豔事,這真是書中自有顏如玉。笑話。
板橋從興化老家帶出親家侄鄭田做書僮,到揚州答謝友人們一番,不忘繞道野外玉勾斜,給洪師爺與何清清磕了三個響頭。“玉勾斜土化為煙,散入東風豔桃李”,當年一啟“硯石冤”,洪達為他英魂逸飛,何清清他玉消香散,能不記住他們嗎?哎,冷暖人世獨一個情字可以了得,悲歡千年豈一個愁字可以消得?做人守本,糊塗不得啊。
雖說初夏的太陽不是那麼火辣,瞧見那碧蘭無雲的晴空,你會有一種溫情的錯覺,殊不知,遠行的人在它不溫不火的光照中會烤脫幾層皮來。板橋與鄭田從洪達和何清清的墓地回到大路,一路往北,走到饒家莊附近時,已近中午,人和毛驢都顯得有些倦意。農莊、原野在驕陽下安然恬靜,不時有樹上的鳥兒、還有莊子裡牲畜的混合聲傳來。
想歇息的鄭田婉轉地說道:“俺叔,再往前走,就沒莊子了,牲口要喝水……”
“是牲口要喝,還是你要喝?”板橋笑道:“以後跟我說話要直說,不要曲裡拐彎,那都難受啊!還有,場面上要稱呼我老爺,不要叔啊叔的,不合規矩。”
鄭田調皮地改口道:“是,叔。啊,不,老爺,小的想喝水,牲口也該喝點了。”
“機靈鬼!”板橋拍了下鄭田的頭,吩咐道:“找個就近的人家歇息吧。”
“是哪。哎,老爺,前面那一家看起來乾淨。”鄭田指著一個家院說道。
那是一個前有清溪,後有竹林的鄉間人家。
板橋看了一眼,隨和地說:“聽你的吧。”
兩人走進了那戶人家的家院。鄭田喊道:“有人嗎?”
“誰呀?!”一個姑娘甩著大辮子跑了出來,她就是當年的饒五妹,如今她已經從十來歲的小姑娘長成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一見是生人,饒五妹止住了步子,一定神間,認出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她早早心生慕意的鄭板橋先生,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