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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有人說:“他們被埋到下面了。”

兩人一聽“哇”地就癱在地上哭了起來,隊長招呼兩個人,讓把他們趕快扶走。

我到曬場時那兩個老頭剛被人扶走,我慌慌張張地在人群中找東山,扯破喉嚨大喊東山的名字。隊長朝我走來,說:“你不救火,空喊個屁。”

我說:“我找東山。”

隊長說:“找東山去你家炕上找,這裡沒有東山。”隊長還以為我的腦子糊塗著呢,也不和我多嘴,又指揮滅火去了。我那時也顧不上管隊長高興不高興了,繼續扯開喉嚨喊東山。正喊著我被人推了一把,我轉過身,看到東山站在我身後,他問我:“爹,你找我。”

我揉揉眼睛,看看是東山沒錯,喉嚨裡突然冒出一口熱痰,二話沒說就給了他一個耳光。我吼道:“給老子回去。”

東山捂著臉蛋跑回家去了。

第二天凌晨時人們清理焦土,因為焦土下面還埋著人,隊長不敢耽擱。清理到一半時,有人看到了一隻胳膊,那是一隻被燒得不成樣子的胳膊,連骨頭都成了黑的。再清理了一會兒,人們找到了另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因為在下面,沒有被燒焦,只是不斷地冒白氣。本來大家以為兩個燒爐的小夥子都被找到,下面的焦土沒必要再弄了,一夜沒閤眼,都該回去睡覺了。可這時王機場卻“哇”地喊了一聲,朝焦土撲了上去。

一頂綠色軍用棉帽子從焦土裡露了出來。

旁邊的人心裡一緊,趕緊繼續挖,王衛紅的胖腦袋就從土裡浮了出來,黑糊糊的像是被燒焦的地瓜。王機場摟著兒子的腦袋,嚎啕大哭,哭的那個聲音,比過年時要挨刀子的豬叫還要悽慘,惹得一幫婦女紛紛跟著掉眼淚。

事情發生前,東山放不下火渣裡的幾個地瓜,偷偷從家裡溜了出來,本來西山也要去的,東山不允許他去,東山對西山承諾說:“我一會給你帶個回來,萬一爹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上茅房去了。”等到了曬場,東山看到王衛紅早就到了,正和那兩個燒爐的小夥子蹲在爐旁吃地瓜,熟透了的地瓜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吃了一個地瓜後,東山覺得肚子疼,就到不遠處的麥田裡拉屎去了,王衛紅還打趣說:“東山你拉屎是想多吃兩個地瓜吧。”

東山說:“有本事你也拉。”

王衛紅說:“我在家裡就拉了。”

鍊鋼爐倒塌時,東山剛把褲子提上來準備系褲帶,倒塌的聲音嚇得他全身一陣哆嗦,褲子重新掉了下來。

鍊鋼爐倒塌,一下子出了三條人命,作為領導的隊長當然得負主要責任,那幾天他急得嘴巴上長滿了小泡,人也瘦了一大圈,眼圈總是黑黑的。我看到他從街上走過,像以前那樣恭敬地叫了聲:“隊長。”

可是隊長沒理我,連看也沒看我一眼,神情落魄地從我身邊走過,往失去了親人們的家裡走去。

那兩個燒爐小夥子的爹好說話,他們看看眼淚吧嗒吧嗒掉的隊長,覺得人家一隊之長也不容易,再說高爐塌了,又不是隊長推倒的,所以答應了隊長對他們喪子之痛的補償,喪葬費由隊裡出,享受烈士家庭待遇。

大家族 第七章(9)

但是事情倒王機場這裡卻行不通了,王機場不下葬王衛紅的屍體,就把他停放在大街上。他的兩個大兒子則攔在大門口不讓隊長進去,隊長拍著門框哀求他們:“侄兒們呀,我這個做叔的看你爹你娘來了。”可兩個半大小夥子就是不讓路,難堪得隊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後來王機場的話就從屋裡傳出來了:“隊長,不是我不見你,我是病了不能見人呀,我兒子不在了,我的心疼死了。”

隊長隔著大門回話:“機場,哥要和你談正事。”

王機場那邊卻沉默了。

隊長喊:“給娃記個烈士。”

王機場依然一聲不吭。

隊長喊:“讓老大去當兵。”

王機場還是不說話。

隊長再喊:“機場,你讓哥進去,咱們王家後人有話好說,好說。”

王機場還是不說話,卻傳來幾聲無力的咳嗽聲,他的兩個兒子就把門強行關上了。

隊長在王機場家的大門前站了一會兒,眼淚簌簌地流,過了好一會才被趕來的婦聯主任拉走。隊長邊走邊哭:“機場這是讓組織難堪哩。”從來沒人見過隊長哭,他的眼淚和抱怨讓我們感到陌生,卻無言以對。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日子,明媚的陽光從天而降隨風飄揚,照在曬場上的一片焦土廢墟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