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水怎麼還不出來?”
隊長也有些納悶,不知道為什麼鋼鐵還沒出來,這時梅鎮醫療站的那個年輕醫生說:“我看應該加些槐角。”看大家不解,他又說:“鋼水流不出來,就好比人拉不出大便一樣,是消化不良,是有痔瘡了,槐角治痔瘡。”
隊長高興地說:“你說得對。”於是叫人去收槐角。我們梅堡槐角樹多,每家都多少有些儲存,一時間全村的槐角都聚集到了曬場,然後被投進了土高爐。槐角燃燒時有股香味,隨風飄散,有個臥病多年的老太太說:“這該不是要煉丹了。”被隊長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可是過了有半個月,鋼水還是沒流出來。隊長著急了,叫人去請張校長,隊長覺得張校長是有知識的人,應該比我們這些農民知道得多一些。
過了一會張校長來了,他圍著高爐看了一會兒,說:“隊長,可能是煙太多了。”
“煙是有些多。” 隊長半信半疑,看了看煙霧瀰漫的天空說。
隊長的命令很快就下來了,從今往後不燒那些溼桐樹了,要燒乾柴。隊長要大家都奉獻柴火,起先大家還到野外去找乾柴,尋找那些枯死了的樹杆,過了幾天後野外的乾柴被拾掇完了,隊長就號召大家把豬圈、牛圈、廚房拆了,拆出柴火來當作燃料。反正現在是吃在食堂,自己家裡不用煮飯了,生產隊有集體飼養場,也不需要家家戶戶餵豬、餵牛了,留著那些東西也是浪費。
為了不浪費,大家紛紛把自家的廚房和豬圈拆了,有些人甚至把家裡的門板和木箱也扛了出來。
這樣一來,滾滾狼煙真的沒有了,乾柴遇見烈火,呼呼燃燒,隔著半條街也能聽見火聲。隊長站在鍊鋼爐邊高興地告訴大家:“聽聽這聲音,就是共產主義的聲音。”那時候我們沉浸在那獵獵火聲中,都以為鋼馬上就要煉出來了。
那天晚上隊長拍著胸膛向大家提前送喜報:“明天流出鋼水,我們吃羊肉餃子,每人二斤,小孩也給一斤。”
有個婦女苦著臉說:“隊長,我吃不得羊肉,吃了渾身起疙瘩。”
隊長說:“就你多事,那就給你弄一盤西紅柿炒蛋,四個蛋的,不叫你吃虧。”婦女高興得連忙謝隊長,眼睛笑得都迷成了一條縫。隊長卻說:“小意思,再過兩年給你炒一盤八個蛋的。”隊長這樣說,說得大家當時就流下了涎水。
誰知正當我們都等著吃第二天的羊肉餃子時,當天夜裡卻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把我們的餃子夢給徹底地覆滅了。
那天晚上大人們散去後,東山一夥小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幾個地瓜,讓燒爐的人埋進火灰裡,以前他們也經常這麼幹,燒爐的人也樂意幫東山他們的忙,到時候地瓜熟了少不了他們一份。
可是因為那天燒的是乾柴,溫度高,埋不了地瓜。東山就哀求燒爐的小夥子從爐裡鏟一些火渣給他們,把地瓜埋在火渣裡。可是火渣從爐裡剷出來後,不要多久就沒溫度了,所以要不斷地換火渣,這樣換來換去,那幾個地瓜弄了很長時間也沒烤熟。到後來一些孩子在父母的催促下,不得不在對地瓜的戀戀不捨中回家睡覺去了。最後堅守下來的,只有東山和西山、王衛紅以及幾個住得離土高爐近的孩子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大家族 第七章(8)
那天晚上我去高爐旁喊了好幾次東山和西山,最後還是我提著他們的脖子把他們拽回家,我說:“明天還要上學,再不睡覺老子收拾你們。”他們沒辦法,只得上了床。看他們睡了,我也就回房去睡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轟”的一聲巨響把我從床上震了下來,那時候正是半夜時分,窗外的天空上掛著一線細細的月亮,很像人睡著時閉著的眼睛。我對著月亮發了會呆,才聽到有人跑動的聲音,然後我聽見西山在外面喊我:“爹,爹。”
我聽到西山是在院子裡喊我,連忙開啟門問:“西山,怎麼了?”
西山說:“爹,好像是火爐爆炸了。”
我這才看到村口曬場那裡有火光,拔腿就往外跑。跑了一半我的腦子清醒過來,我又返回去問西山:“東山呢?”
西山的嘴巴歪了歪,說:“去取地瓜了。”
我的腦子“嗡”的一陣響聲,差點跌倒在地。
我跑到曬場時,那裡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土高爐已經散了架,到處都是冒著煙的焦土和沒燃盡的木頭。隊長正指揮一幫人滅火,臉上盡是煙熏火燎的痕跡。這時來了兩個老頭,他們是燒爐的那兩個小夥子的爹,他們一來就各自喊著兒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