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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恍然裡跑出了一個大悟來,自忖道:“要不是人家常常說的上海的倌人吧?”既知道是倌人,回頭一想:“我還是遠遠的走開為是。倘若給什麼熟人看見了,說我初得差使就到上海這般胡鬧,那還了得!”心裡這麼想,眼睛裡看出來,便覺得那倌人和天地鬼神一般。少時陳毓俊的話也說完了,便踅了過來,揀了一張桌子,泡茶坐下。

不多一刻,聽見門外車轔轔,馬蕭蕭,一大堆人嘻嘻哈哈踱將進來。為頭一個穿著雪青湖縐夾衫,登著烏靴,紫巍巍的一張面孔,好部濃須,口裡銜了一支東西,那東西在那裡出煙呢。馮正帆不勝稀罕,忙問陳毓俊,毓俊說:“這是雪茄,出在呂宋的,所以又叫呂宋菸。”馮正帆不提防今日倒曉得一個典故。那老頭兒後面跟著幾個年輕的,都穿的很華麗,就在他二人對面坐下,少停高談闊論起來。只聽那老者大發議論道:“上海張園一帶栽著許多樹木,夏天在邊上走不見天日,可以算它東京帝國城;大馬路商務最盛,可以算它英國倫敦;四馬路是著名繁華之地,可以算它法國巴黎;黃埔江可以算它泰晤士河,蘇州河可以算它尼羅河。”幾個年輕的一齊拍手道妙。

一個年輕的說道:“上海商務,是要算繁盛的了;天下四大碼頭,英國倫敦、法國巴黎、美國紐約、中國上海,這是確鑿不移的。”馮正帆聽了半天,沒有一句懂得的,覺得發煩的很,因和陳毓俊談了些別的事情。看看天色傍晚,便催著陳毓俊要走。看陳毓俊還有些戀戀不捨的樣子,催了兩遍,陳毓俊才和他上車回去。又在各處兜了幾個圈子,直兜到大小店鋪俱點燈了,方始在一家門口停祝二人下得車來,進得門去,馮正帆覺得不是新馬路公館模樣了,忙問這是什麼地方。毓俊說:“你別管。”馮正帆無可奈何,上得樓去,看見一個圓圓的東西掛在扶梯口,裡面也沒有蠟燭,卻點得雪亮,耀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還有一個穿竹布大褂的管家,斜簽著身子,引他二人到一間房間裡。陳設的器具,也有方的,也有圓的,也有扁的,也有長的,這器具的質地馮正帆卻認得,就是玻璃。毓俊問他要什麼菜,他才知道是個吃飯的飯館子,便道:“隨便也罷。”毓俊知道他不懂,替他寫了幾種。少時,又見穿竹布大褂的管家拿了一個盤子進來,盤子裡一塊一塊的東西,摸摸冰涼挺硬。馮正帆就不敢去驚動它了。一會又拿上一盤子湯來,馮正帆端起來一呷,陳毓俊早哈哈的笑了,還說道:“你別裝著傻嘔人了!”一時胡里胡塗的吃畢,也不知道是什麼味兒。後來看見刀叉等件,說:“你今兒可破費了,難道還請我吃燒烤麼?就是吃燒烤,也得廚子來動手,難道自己可以切嗎?”陳毓俊道:“你別管,看看我的就明白了。”

馮正帆忽然腹脹,想要小解,陳毓俊叫人領了他去。溺畢回來,走過一個門口,裡面丁丁冬冬有琵琶的聲音,心裡想:“這是誰在那裡唱曲兒呢?”巴著下半截門一瞧,原來都是些空紅著綠的小姑娘。馮正帆想道:“這裡風氣真真不好!上館子吃飯,還叫小姑娘們陪著,他也太樂了。”正在呆呆的立著,有個人拿著無數盤子,急忙忙的走過,一個不留心,撞在他身上,豁啷一響,全行碰翻,潑了他一身的汁水,淋漓盡致。

馮正帆怕這人要他賠盤子,趕忙一溜,溜到自己房間裡。

陳毓葵他這樣,便問怎麼樣了,馮正帆對他搖手,陳毓俊莫名其妙。又叫人擰了把毛巾,替他揩抹乾淨,然後叫開帳來,一個人便來訴說馮正帆碰破他的盤子。陳毓俊睜著眼睛道:“你要他賠盤子,他還要你賠衣服呢。到底是你盤子值錢,還是他的衣服值錢?”這人無言而去,馮正帆方曉得有這樣一個巧妙。

出得這館子,方才看見門上有三個銀硃寫的大字,是“金谷香”。

毓俊又帶他上戲館,揀定座位,便告個失陪,匆匆要走。

馮正帆一把拉住,問他到哪裡去。陳毓俊道:“過癮去。”馮正帆無可如何,叮囑快去快來而已。馮正帆坐又不是,立又不是,背上像有針刺的一般。眼睛看著戲,耳朵裡聽著鑼鼓,臺上又跳出一個黑盔黑甲的人,哇呀哇呀的鬧了半天,把他頭腦子都弄脹了。良久良久,始見陳毓俊回來。戲散,陳毓俊要拿馬車送他回棧。他怕陳毓俊拉他去逛窯子,一定不肯,說:“我認得路,我走回去就是了。”陳毓俊無奈,與他作別。

馮正帆出得戲館,記得一條橫馬路,跑過去拗一個彎,就是棧房。他便一步一踱的踱了半條馬路,看見家家閉戶,處處關門。有些女人在屋簷底下,遮遮掩掩,見他到來,個個有招呼之意。馮正帆心中不解,正走之間,有個又粗又麻又胖又黑的揚州婆子,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