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其盈餘,役使貧民。執政者患之,於是計其貯積,稍取奇羨,以佐公家之急,然多者不過數萬,少者僅萬餘,亦不必取盈焉,要在摧抑浮淫,驅之南畝。自頃以來,外築亭障,繕邊塞,以捍驕虜,內有宮室營建之費,國家歲用,率數百萬,天子旰食,公卿心計,常慮不能樣給焉。於是徵發繁科,急於救燎,而榷使亦頗騖益賦,以希意旨,賦或溢於數矣。故餘以為欲物力不屈,則莫若省徵發,以厚農而資商;欲民用不困,則莫若輕關市,以厚商而利農。
周子曰,即如是,國用不足,奈何?
張子曰,餘嘗讀《鹽鐵論》,觀漢元封、始元之間,海內困弊甚矣,當時在位者,皆【扌戹】掔言榷利,而文學諸生,乃風以力本節儉。其言似迂,然昭帝行之,卒獲其效。故古之理財者,汰浮溢而不騖厚入,節漏費而不開利源;不幸而至於匱乏,猶當計度久遠,以植國本,厚元元也。賈生有言:“生之者甚少,靡之者甚多,天下財力,安得不困?”今不務除其本,而競效賈豎以益之,不亦難乎?(文集八《贈水部周漢浦榷竣還朝序》)
居正只是一個在野的人,但是對於政治,他底主張已經很清楚地留下一個輪廓。要解除民眾痛苦,便得減輕負擔。嘉靖三十年來最大的負擔:第一是對外的國防經費,其次是皇宮底建築。在政治方面有抱負的人,對國防,對皇室,都要有一番佈置。居正看清楚了,慢慢地在伺候他底機會。
在他休假三年的當中,遼王憲【火節】是一個往還甚密的同伴。真不幸,這兩個同年同歲的人,眼看他們底命運,永遠糾結在一處。毛妃死了,憲【火節】自由了,在遼王底崇銜以外,他是清微忠教真人。這是一重保障,對於崇奉道教的世宗,他是一個徹底的同道。修道只是一個名義,憲【火節】最喜歡的還是女人,是遊戲。親王是不許擅自外出的,但是憲【火節】有時會到數百里以外.追求他底愛好,誰也管不著。你管得著皇帝底同道遼王殿下嗎?居正回家,憲【火節】又添了一種歡愉,他雖然不是什麼遊朋浪友,但是既是翰林院編修,詩是一定會做的了。憲【火節】也喜歡做詩,嬲著居正做詩。唱和、催句,凡是酸秀才愛做的事,都做到了。在喝酒、追女人這一類的生活以外,又添一種新的娛樂,這可夠憲【火節】高興了。居正數到當日祖父被憲【火節】灌酒的創痕,料不到自己又身受這催詩的虐政。一切且忍耐著,他只得抽取空閒的時間,追陪這一個自命曹子建、李太白的遼王殿下。遼王自然有遼王底詩才。居正曾說:
蓋天稟超軼,有兼人之資,得司契之匠。其所著述,雖不效文士踵躡陳跡,自不外於矩矱。每酒酣賦詩,輒令坐客拈韻限句,依次比律,縱發忽吐,靡不奇出。或險韻奇聲,人皆燥吻斂袂,莫能出一語;王援豪落紙,累數百言,而穩貼新麗,越在意表,傾囊瀉珠,累累不匱。(文集八《種蓮子戊午稿序》)
這是一種諷刺。所謂“越在意表”,“靡不奇出”,當然是一種不上家數的態度。但是居正還得和他唱和。一杯苦酒,只得慢慢地嚥下。詩集有《同貞庵殿下、李羅村飲述齋園亭》,(詩一)《味秘草堂卷為貞庵王孫賦》,(詩五)《和貞一王孫八嶺山韻》,(詩五)《贈貞庵王孫二首》,(詩五)貞庵即貞一,又詩中屢言“瑤章驚錫蓬萊闕,羽節高懸太乙宮”;(《味秘草堂卷》)“江上初聞小有洞,年來不住大羅天”;(《贈貞庵王孫》)顯然是指憲【火節】。李羅村名憲卿,湖廣巡撫,嘉靖三十六年,擢左副都御史,總督湖廣川貴,採辦大木,開府江陵。
居正文集裡有兩篇關於遼府的文章:一篇是《遼府承奉正王公墓誌銘》,(文集五)一篇是《王承奉傳》。(文集九)墓誌銘是休假中作的,對於憲【火節】稱為“英敏聰達,才智絕人”。《王承奉傳》作時,居正已經還朝了,直言“王聰敏辯給,而嗜利刻害,及長,多不法,常出數百里外遊戲,有司莫敢止”。鬥爭已經開始了,當然用不到諱飾,這是後事。在休假中,居正對憲【火節】,還是妥協。對於遼王底不法,一句沒有提到。甚至憲【火節】底私生子冒充嫡子的事,也沒有說。《王承奉傳》便盡情地揭露,並且指出在呈報的時候,照例應由承奉正署名,但是在王大用(承奉正為王府內監官名,大用為人名)拒絕以後,憲【火節】偷偷地把承奉印蓋上,其後大用竟因此氣死。一切的事,居正在應酬唱和中,都看在眼裡。直到隆慶二年,才得到一度的結束。
休假之中,居正曾經一度到過武昌。《賀少宰鎮山朱公重膺殊恩序》(文集八)稱“今年愚承乏,與得陽董公偕,得辨材省中”,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