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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其事。鎮山朱公即朱衡,潯陽董公即董份。

最使居正感到興趣的,還是衡山之遊,文集有《遊衡嶽記》、《後記》兩篇,(文集九)詩集便有十篇左右。居正自言:

餘用不肖之軀,弱冠登仕,不為不通顯。然自惟涉世酷非所宜,每值山水會心處,輒忘返焉,蓋其性然也。夫物唯自適其性,乃可永年,要欲及今齒壯力健,即不能與汗漫期於九垓,亦當遍遊寰中諸名勝,遊目騁懷,以極平生之願。今當發軔衡嶽,遂以告于山靈。(《遊衡嶽記》)

這一次的旅行,在嘉靖三十五年十月,同遊者有應城李義河、湘潭王會沙、漢陽張甑山,山中盤桓八日,下山後遇長沙李石棠。他們看到岳廟、半山亭、祝融峰、觀音巖、上封觀、兜率寺、南臺寺、黃庭觀、方廣寺、二賢祠。錄兩詩於次:

宿南臺寺

一枕孤峰宿瞑煙,不知身在翠微巔,寒生鐘磬宵初徹,起結跏趺月正圓。塵夢幻隨諸相滅,覺心光照一燈然,明朝更覓朱陵路,踏遍紫雲猶未旋。(詩五)

出方廣寺

偶來何見去何聞,耳畔清泉眼畔雲,山色有情能戀客,竹間將別卻憐君。瘦筇又逐孤鴻遠,浪跡還如落葉分,塵土無心留姓字,碧紗休護壁間文。(詩五)

在遊山中間,居正底心緒,仍舊是在矛盾中的。這兩首詩顯見得他是無意功名了,但是《謁晦翁、南軒祠示諸同志》(詩一)說:

願我同心侶,景行希令猷,涓流匯滄海,一簣成山丘,欲騁萬里途,中道安可留?各勉日新志,毋貽白首羞!

什麼是“萬里途”、“日新志”?當然不會是“遺遊寰中諸名勝”之志。居正底心永遠是熱的。在他到上封觀的途中,他底目光永遠是向北方。

最奇怪的是他一邊請告回籍,一邊還認定“欲騁萬里途,中道安可留”!請病假的是他,自稱“齒壯力健”的也是他。號稱“閉關不啟”的是他,約李義河遊山的也是他。(詩三《與李義河給諫約遊衡嶽不至奉嘲二首》)病假當然應當取銷了;他的心緒,正在不斷地計劃早日還朝。敬修《文忠公行實》解釋嘉靖三十六年秋間居正出山的動機:

大父見太師居山中且三年,而堅臥不起,常邑邑不樂。前問“大人所為焦勞狀云何?”大父輒起行若不顧,而又時時以其意語所親者。以此恐傷大父心,遂出。

假如不是有意的曲解,這一定是敬修底無知。

居正底請告,完全是因為對於政局的不滿,也許還有一點懼禍的心理。《謝病別徐存齋相公書》已經給我們一些啟示。他請告中的詩句,更顯然地指出:

民生各有性,迭用異柔剛,羨君倜儻概,千里何昂昂。而我荏弱姿,忍垢俱發鋩,偏智守一隅,語默互相妨。(詩一《再寄胡劍西二首》之一)

昔我圖南奮溟渤,身逢明主遊丹闕,作賦恥學相如工,干時實有揚雲拙。一朝骯髒不得意,翩翻歸臥滄江月。故人知我煙霞心,遙傳毫素寄雲林,看圖彷彿猶龍面,使我跌宕開塵襟。塵襟已消豁,世網誰能侵?休言大隱沈金馬,且弄扁舟泛碧潯。他日紫閣如相憶,煙水桃花深更深。(詩二《曹紀山督學題老子出關圖謝之》)

江陵底山水看厭了,他開始發見自己懷戀的只是北京底城闕。危險也許有一些危險,但是顧不得。不相知的也許要責備他底熱中,但是也顧不得。居正終於毅然決然地回北京了。《獨漉篇》、(詩一)《寶劍篇》(詩二)大致都是嘉靖三十六年北上途中的著作。

國士死讓,飯漂思韓,欲報君恩,豈恤人言!(《獨漉篇》)

君不見,平陵男子朱阿遊,直節不肯幹王侯,卻請上方斬馬劍,攀檻下與龍逢遊,大夫磥場�笥寫耍�文薈禍夯炷嘧遙。ū�F��

最透出居正個性的,是他底《割股行》。

割股行

割股割股,兒心何急!捐軀代親尚可為,一寸之膚安足惜?膚裂尚可全,父命難再延,拔刀仰天肝膽碎,白日慘慘風悲酸。吁嗟殘形,似非中道,苦心烈行亦足憐。我願移此心,事君如事親,臨危憂困不愛死,忠孝萬古多芳聲。(詩二)

居正毅然地扔下一切。從此以後,他沒有家庭,沒有戀愛,只有國家。他熱戀政權,一直到臨死的時候,沒有一天放下,然而他底熱戀政權,主要的還是為的國家。他犧牲朋友,遺棄老師,乃至阿附內監;只要能夠維持政權底存在,他都做得,因為維持自己底政權,便是報國的機會。從此以後,他十九年不曾看到父親一面,父親死了,不奔喪,不丁憂,不守制,不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