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一定要我馬上走過去請她跳舞。我拼命反對。
“這我可不能!”我很沮喪地說。“如果我是個英俊的年輕小夥子,那倒還行!我這樣一個笨拙的老東西,連舞也不會跳,那不讓她笑掉大牙。”
赫爾米娜很瞧不起地看著我。
“我是否會取笑你,你當然是無所謂步!你真是個膽小鬼!誰去接近姑娘,都要冒被取笑的危險,這就是冒險的賭注。我說哈里,去冒冒這個風險,最壞也不過就是讓她取笑取笑——否則我就不相信你是聽話的。”
她一點不通融。樂隊又奏起音樂,我忐忑不安地站起來,向那位漂亮的姑娘走過去。
她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好奇地看著我,見我過去便說道:“我本來已有舞伴。不過,看來他還要在那邊的酒吧裡呆一會兒。好,來吧”
我伸出手摟住她的腰,跳了頭幾步。我很驚訝,她並沒有把我打發走;不過,她很快注意到,我不怎麼會跳,於是她帶我跳。她跳得好極了,連我也被感染了。這期間,我忘了我是遵命跳舞的,也忘記了跳舞的種種規則;我只是那樣輕飄飄地跟著跳,我摟著舞伴那纖細的腰肢,接觸到她那快速旋轉的、靈活自如的腿,看著她那年輕的、容光煥發的臉,我向她承認,今天是我生平第一次跳舞。她嫣然一笑,沒有說什麼話,然而她用輕柔優美的動作使我們的身體靠得越來越近,以此鼓勵我,回答我那興奮的目光和恭維她的話語。我用右手緊緊摟住她的腰,歡愉而熱切地隨著她的腿、她的胳膊、她的肩膀的動作跳著,我很驚訝,我一次也沒有踩到她的腳。音樂結束了,我們兩人停在舞場上使勁鼓掌,樂聲再起,我又一次熱心地、愛戀地、全神貫注地參加那儀式。
想不到舞曲很快就結束了,穿天鵝絨衣服的美麗女郎走了。突然。赫爾米娜站到了我的旁邊,她剛才看我們跳舞來著。
“你看見了吧?”她讚許地笑道。“你發現了吧,女人的腿並不是桌子腿。嗨,好極了狐步舞你現在會了,謝天謝地,明天我們就可以學波士頓華爾茲舞了,再過三個星期就可以到格羅布斯大廳參加化裝舞會了。”
舞會休息時我們在桌旁落了座,那位薩克斯管演奏師,又英俊又年輕的帕勃羅先生也過來了,他向我們點點頭,在赫爾米娜身旁坐下。看來,他是她的好朋友。可是我——我承認——初次認識他時一點不喜歡他。他長得很漂亮,體型和外相都很美,這一點無可否認,可是在他身上我沒有發現別的優點。至於他會多種語言這一點,他也沒有為難自己,他根本不說什麼話,要說也是“請,謝謝,是,當然,哈羅”以及諸如此類的幾個字,這幾個字他當然可以用好幾種語言表達。不,這位帕勃羅先生不說話,而且.他似乎也想得不多,這位漂亮的先生。他的營生就是在爵士樂隊裡吹奏薩克斯管,看來,他全身心都撲在這個職業上,簡直是入了迷。有時,在演奏時他會突然鼓起掌來,他也採取別的方式抒發他的熱情,有時會從他的嘴裡突然爆出唱歌似的幾個字來,如“噢噢噢噢,哈哈,哈羅!”除此以外,很明顯,世界上的其他事情他一概不會,他只是長得漂亮,讓女人喜歡,他穿領子最時髦的衣服,結個時髦的領結,手指上戴滿戒指。他此時的休息娛樂不過是:跟我們坐在一起,對我們微笑,看著手錶,卷卷紙菸,捲紙煙他倒是非常靈巧。他那一雙移民後裔的黑眼睛很好看,他的頭髮黑黑的,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住他的浪漫氣質、他的問題和想法。從近處看,這位漂亮非凡的人是個快樂的、有些嬌慣的青年,舉止端莊,很有禮貌,如此而已。我跟他談論他的樂器,談論爵士音樂,他看到,他現在是跟一位音樂的老愛好者、老行家談話。可是他卻不予理睬,我出了對他的禮貌,或者其實是對赫爾米娜的禮貌,講了一通話,從音樂理論上為爵士音樂辯護,他卻無可無不可他笑笑,根本不接我的話茬,也許他根本不知道,除了爵士樂還有過其他音樂。他人很好,很規矩,聽話,他那雙大眼睛笑得很甜;可是。他與我之間似乎沒有共同的語言——重要和神聖的東西,對我則不然,我們來自地球上兩個完全相反的大陸。我們的語勢沒有一個字是共同的人可是後來赫爾米娜跟我講了一些奇特的故事。她說,那次談話後,他曾對她說,她應該關心我這個人,我是那樣的不幸。當她問他,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他說:可憐的人,真可憐。看他那雙眼睛!他不會笑。”
黑眼睛的帕勃羅告辭走了,音樂重又響起,赫爾米娜站起身。“現在你又可以和我跳了,哈里。你不想跳了?”
現在,我跟她跳得更輕鬆、更自由、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