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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我來到大街上閒逛,經過一家電影院,看見霓虹燈光和彩色的巨幅招貼畫在閃亮。我向前繼續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走進電影院。這裡,我可以在黑暗中舒舒服服坐到十一點鐘。領座員用遮暗的手電筒引路,帶我穿過門簾,進入黑暗的大廳,我找到一個座位,突然發現放映的是《舊約全書》中的故事。這是那種據說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崇高神聖的目的而耗費鉅款精心拍攝的電影。下午,學生們由宗教課教員帶領,集體去看這部電影。演的是摩西和以色列人在埃及的故事。電影里人物眾多,馬匹駱駝無數,宮殿金碧輝煌,法老們雍容華貴,猶太人在炎熱的沙漠中艱難行進。我看見摩西頭髮梳理得有點像瓦爾特·惠特曼,這是服飾華麗的舞臺上的摩西,只見他拄著柺杖,邁著吳坦式的步伐,熾熱而憂鬱地走在猶太人前面,越過沙漠。我看見他在紅海邊向上帝祈禱,看見紅海的海水向兩邊分開,形成一條路,兩邊是聳立的水山(電影家們是怎樣拍成這種特技鏡頭的,由牧師帶來看電影的準備受堅信禮的青年學生們儘可以長時間爭論),我看見預言家和膽怯的老百姓穿過這條水道前進,看見在他們後面出現了法老的戰車,看見埃及人在紅海邊驚訝得目瞪口呆,不免害怕井猶豫了一會兒,接著,他們勇敢地朝著那條大道前進,看見水山向全身披掛的法老和他的戰車、士兵倒塌下來。看到這裡,我想起了亨德爾的一首非常優美的男低音二重唱,這首歌出色地歌頌了這次事件。接著,我看見摩西登上西奈山,看見他這位憂鬱的英雄站在那陰暗荒涼的岩石上,看見耶和華在那裡怎樣透過風暴雷電向摩西傳授虔誠,而與此同時,他那卑賤的人民卻在山腳鑄起金牛犢,大肆取樂。看見這一切,我覺得不可思議不可置信,我們在童年時,這些神聖的故事及故事中的英雄和奇蹟曾讓我們第一次朦朧地預感到存在另一個世界,存在超人的東西,而現在,我卻看見在感激的觀眾面前(他們買了入場券,靜靜地吃著帶來的麵包)表演了這些故事、英雄和奇蹟,這是我們時代巨大的破爛堆和文化大拍賣中的小小一幕。我的上帝,為了避免這類褻瀆神明的事,當時除了埃及人,猶太人和其他人不如也都死了的好,那時死是悲壯的、光明正大的,強似現在我們可怕的假死和半死不活啊,天哪!

看完電影,我很興奮,然而我內心的膽怯、不願承認的對化裝舞會的害怕並沒有減小,反而可惡地變得更強烈了。我想起赫爾米娜,才鼓起勇氣,下了個狠心,乘車去格羅布斯大舞廳,到了那裡後跨進舞廳。這當兒已經很晚了,舞會早已開始,正在熱烈進行,我沒來得及脫衣服,就陷入了狂歡的、戴著假面具的人群中。我不免有些羞澀拘謹,有人親切地推了我一把,姑娘們請我去光顧酒吧,喝杯香檳酒,小丑們拍拍我的肩膀,用“你”稱呼我。我一概不予理睬,費力地穿過擁擠的舞廳來到存衣間。我拿了存衣牌,小心地把它放進口袋,心想,也許很快就會用得著它,這裡亂糟糟的,也許我很快就會乏味。

整幢大樓的所有房間都是喜氣洋洋的,非常熱鬧,各個大廳房間都有人在跳舞,連地下室也有人在跳,所有走廊樓道都擠滿了化裝的人,到處在奏樂跳舞,熙熙攘攘,笑聲不絕。我心神不安地擠過人群,從黑人樂隊到演奏農家樂的樂隊,從宏大輝煌的主廳來到各條過道迴廊,走進酒吧,走向食品櫃檯,走進賣香檳酒的小房間。小房間的牆上掛著許多年輕畫家粗獷有趣的繪畫。今天,這裡聚集著各行各業的人,有藝術家、記者、學者、商人,全市的花花公子自然是不會錯過這次雅興的。帕勃羅先生坐在一個樂隊裡,激情地吹奏著他那根裝飾著絲穗的薩克斯管;他認出我時,大聲唱了句歌,向我致意。我被人群裹挾著,捲進這個或那個房間,一會兒跟著上樓,一會兒又被擁著下樓;地下室的一條過道被藝術家們裝飾成地獄、一支打扮成魔鬼的小樂隊使勁地在那裡擊鼓。慢慢地,我開始尋找赫爾米娜和瑪麗亞,我到處尋找,幾次想擠到主廳去,可每次不是走錯了地方,就是被人流擠了出來。到半夜,我還沒有找到一個人,我一次舞都沒有跳,就已經全身發熱,腦袋發暈了,我趕緊在最近一把椅子上坐下,周圍都是生人,我讓人斟了酒,覺得像我這樣的老人無法參與這樣鬧嚷嚷的節慶活動。我沮喪地喝著酒,凝視著女人們裸露的胳膊和後背,看見那許多奇形怪狀的假面具和化裝服飾從眼前飄過,任人擠我撞我,有幾個姑娘想坐到我的懷裡或者和我跳舞,我一言不發地拒絕了。一個姑娘喊了一聲‘嗨,糟老頭”,這話一點兒也不錯。我決定借酒鼓起勇氣,振作精神,可是酒並不好喝,我只喝了一杯。我慢慢感覺到,荒原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