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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少描寫二戰時代猶太人遭遇的電影,如今,她將爺爺臉上那種類似微笑的表情,與電影裡猶太人臉上的表情混淆在一起了。留在簡妮印象裡的大廳,充滿了神秘而又冷酷的光亮,類似監獄。那裡與外面的世界無聲地隔離開,又象一條飛船。當從前的情形又栩栩如生地回到簡妮心裡,她才發現,自己真的淡忘過從前被禁閉的恐懼。簡妮從胸前的小袋袋裡抽出自己的護照,簽證頁上有挪頓公司給辦的新簽證,是工作簽證,一年內,可多次進出美國。這是千真萬確的保證,萬一有什麼情況,她簡妮可以馬上就買飛機票回美國,不再需要到上海領事館申請新簽證。

前面就是中國邊防,在白色日光燈下,她看到高高櫃檯內的中國邊防官,他們還是穿著原來那樣的綠軍服,他們沒有表情的臉散發著鐵窗般的壓力。遠遠的,能聽到他們在護照上敲入境章的聲音,“咚”的一聲,“咚”的一聲,讓簡妮聽得心驚。然後,遠遠的,看到那個人從白色的櫃檯上拾起他的護照,走進閘口。閘口的那一面,就是中國了。她看著那個拖著個美國箱子,握著護照匆匆走進另一個空曠大廳的人,就象看著一個人不得不走進監獄的大門。那邊就是中國國境,要是護照和簽證出現任何問題,或者中國政府的政策有任何改變,過了這道門,就是進了萬劫不復的關口,朗尼叔叔的臉浮現在簡妮眼前,爺爺的臉也出現了,然後,是吐魯番那黃土飛揚的月臺,發臭的深綠色火車在那裡噴吐著黑煙。簡妮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往事,全都回到她面前。

簡妮慌了。她不由自主地朝後望,覺得自己會撒腿奔回西北航空的飛機。她聽說過,外國的領事館,飛機和輪船,都是屬於外國國土,可以得到外國政府的保護。她好歹算西北航空公司的乘客,還可以得到美國政府的保護。後面,徐徐而下的電動扶梯上,還有三三兩兩離開飛機,來到邊防檢查大廳裡的來同機旅客。她看到從到達通道里下來的所有樓梯都是往下的,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進入這個大廳,就只能向前入境,不得返回。但她想起,在紐約地鐵站裡,曾看到過黑人孩子在電動扶梯上逆向行走。他們的步子比下降的扶梯快,就可以象太空人那樣沿著下降的扶梯在走回到頂端。這時,一直在簡妮心裡暗暗翻滾的恐懼突然氾濫,她後悔了,家裡再三囑咐她,要吃準可以隨時回美國,才能回上海。她也再三保證,公司也再三肯定過這一點。但現在,簡妮突然懷疑起來。她想,中國這個地方,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呢,她怎麼敢保證呢。在紐約機場出境的時候,簡妮的心已經“咯噔”過一下,整個飛行中,她都不舒服,不想和人說話,甚至美國人,也不想說。但是她認真地吃光了每一餐西北航空提供的食物,還要了一個Muffin,它的結實,死甜,都讓簡妮想起新澤西的草坡,灰藍色牆紙的木頭老房子,還有 K…Mart裡面咖啡和洗滌劑混合的氣味。簡妮並沒吃那個Muffin,而將它裝在飛機上的清潔袋裡,帶下飛機。

穿制服的檢疫人員來收健康表格。微微發青的日光燈下,他們的臉是那麼蒼白和虛弱,好象得了流行性感冒,正在渾身發冷的人。他們的肩膀不能將薄薄的確良制服撐起來,因為他們的肩膀不夠挺拔,或者因為制服不夠合身,他們看上去是那麼精疲力盡,陰陽怪氣。簡妮心裡一邊想起“東亞病夫”這幾個字,一邊想起光線。當簡妮將自己填寫的衛生檢疫表格交給衛生檢疫的人時,她看到那個年輕男人的手,是白而細長的,小指上留著弧形的長指甲。在簡妮前面經過衛生檢疫櫃檯的,是個美國人,他將自己的表格遞給他時,那個衛生檢疫的官員也用“Hey!”來回應了那個美國人的問候。於是,簡妮也招呼他,但他只是在接過她的表格時,毫無表情地翻了她一眼。

那一眼,象尖利的小石頭一樣砸中了她。

簡妮不是真的想對那個滿臉煙色的人說“Hey”,她對他沒興趣,只是希望延續在美國的禮貌。希望彼此還能說聲“Hey”,能讓她保留一點美國的感覺。她想起自己在新澤西的時候,對老太太的問候惡語相向的事,心情惡劣起來。簡妮想起來,曾經聽到有人說,在美國時想上海,可是一回到上海,還沒有出境,就想掉轉身回美國。她現在太理解這種心情了。

第十章 買辦王(2)

隨著等待驗證護照和簽證,過邊防檢查的隊伍,一點點向前移動,簡妮的心,也一點點地暗淡下去。她拿出自己咖啡色的中國護照,但是,不肯把護照的面子翻在外面,而是用夾在護照裡的飛機票,將護照面子上的那個金色的國徽遮了起來。她望著別人手裡拿著的護照,深藍色的,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