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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翅膀的天使。天使被人們的手掌摩挲得鋥亮。推開沉重的木門,教堂裡帶著燃燒蠟燭氣味的涼爽空氣撲面而來。教堂裡面靜靜的,基督低垂在他的十字架上。教堂的每排椅子,都掛了一個用粉紅色玫瑰和白色緞帶做成的花環,祭壇上也放了兩大罐玫瑰花。教堂裡迴盪了鮮花的氣味。看上去,象是在準備婚禮。這就是嬸婆的教堂。嬸婆下葬的那個禮拜天,門口的告示牌上貼了嬸婆的生平和她的照片,那個禮拜天,做禮拜的時候,教友們特地為她唱了讚美詩,安息她的靈魂。嬸婆的棺木在教堂的安息室裡停放一夜,然後由牧師主持,下葬在教堂後院的教友墓地裡。那天,是萬里無雲的晴天,新墳上堆滿了親友們送的百合花,遠遠就能聞到花香。

簡妮在門口聖母像前的蠟燭臺前,往黑色鑄鐵的小鐵盒裡丟了一個美金,拿了兩支白色的細蠟,這兩支蠟燭,一支給嬸婆,一支給維尼叔叔。她就著別人的燭火,將蠟燭點亮了,擎在手裡。按照中國人燒香的習慣,簡妮覺得,自己也應該在將蠟燭插上燭臺之前,先在心裡說點什麼。

“謝謝你對我的所有幫助,愛麗絲。”這是給嬸婆的,“我就要回上海做生意去了,我是為美國公司工作,作為美國僱員回去的。就象我們公司的其他美國人一樣。你為我付了學費的國際市場營銷學,我要在上海做真正的Case Study。你的禮物沒白送。在我每一個成功的時候,都會想到你的。”

“願你能夠安息在美國的土地下面。塵歸塵,土歸土,現在,你回到了心目中的家園,應該可以安息了,維尼叔叔。”這是給維尼叔叔的,“我要回上海去為美國人工作了,我一定會讓自己得到美國人讚許的。我一定會爭氣的。”

兩朵金色的火苗在蠟燭上跳躍著,忽閃著,然後安靜下來,靜靜的,長長的舔著教堂裡的昏暗。

墓園裡到處爬滿常春藤,鳥站在高大的橡樹裡“嚦嚦”地叫著,這是個安詳的墓地。遠遠的,就看到陽光最明亮的地方,有一塊白色的墓碑在閃光,那就是愛麗絲的。簡妮將自己的花放在嬸婆墓上,她知道紅色康乃馨配鮮綠色的緞帶是好看的,但沒想到將它們放在嬸婆白色的,雲石在裡面微微閃光的大理石上,在陽光裡會漂亮得奪目。

嬸婆墳上的土還沒來得及長滿常春藤。簡妮找到一把鬆土的小鏟子,挖了一個小坑,將維尼叔叔的畫像放下去,維尼叔叔的臉隔著塑膠紙與她相對,他看上去並不那麼象維尼叔叔,而更象普希金,維尼叔叔給自己加了長長的鬢角,他的衣領也不是中山裝,甚至不是西裝,而是少年維特式的高領子外套。簡妮覺得這張像並不象維尼叔叔,她想了想,卻也不能記起維尼叔叔真實的模樣,只想起了他臉上總是悻悻然的神態,他說話的時候,頭在肩膀上一犟一犟的,不快,不甘,不屑。簡妮輕輕把土塊退下去,埋住維尼叔叔的臉。她將那個小坑重新埋嚴實了,再壓平,將旁邊的常春藤枝條拉過來,種在土裡,蓋住維尼叔叔的小冢。她希望常春藤在這個夏天就將這片土地完全覆蓋住,使嬸婆和維尼叔叔融為一體。

“他是誰?” Ray問。

“我的叔叔。他也去世了,我讓嬸婆照顧他。”簡妮說,“我不該再把他帶回上海。”

“為什麼?” Ray問。

“我想,我家的墓地將來在這裡,不在上海。”簡妮說。

第十章 買辦王(1)

簡妮又回到虹橋國際機場的出入境大廳。這時,她驚奇地發現,原來這裡是那麼小,那麼簡陋,它更象美國的一個長途汽車候車室。當初離開上海,媽媽和爺爺來送自己,他們一直在被大玻璃隔開的大廳外面望著她,生怕她會有什麼節外生枝。她緊握護照,裡面夾著飛機票,登機牌和出境卡,揹包裡有醬油和榨菜,還有蘇州話梅,簡妮不喜歡這種酸的東西,爸爸喜歡。護照檢查的櫃檯就在前面,簡妮記得自己看到那穿草綠色軍服的邊防軍的臉,內心莫名但強烈的緊張,她怕自己的護照會出問題,類似在前進夜校聽到的那些倒黴的傳言,

誰的出境卡不對,誰的護照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個印,誰的照片看上去不象本人。甚至,她怕公安局突然有了新規定,類似象她這樣家庭背景的人不放出國。種種可怕的想象湧上心頭,她向玻璃外面的爺爺和媽媽望去。他們向她揮手,示意她趕快去邊防檢查。簡妮能看出他們臉上被努力掩飾的緊張,和勉強維持的鎮定,還有類似生離死別般的悲傷。那真象電影裡猶太人在德國人眼皮底下的逃亡,媽媽衣服的前襟被淚水打溼了一片,爺爺臉上罩著奇怪的微笑。到美國以後,簡妮看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