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瞪著爺爺,說不出話來。她已經聽明白爺爺對自己是否能得到簽證,沒有信心。但要是爸爸更合適的話,他與自己一起去簽證,就不是當自己的陪襯,而是自己要當爸爸的陪襯了!這是簡妮萬萬想不到的,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爸爸到美國能幹什麼,範妮再沒用,還可以嫁人,爸爸連嫁人做跳板的可能也沒有的。要是做牛郎,只怕中國男人還不如黑人性感。爸爸不是活活將範妮用命換來的大好機會浪費了嗎?簡妮心裡翻江倒海的,她看看爸爸,忍不住帶著點敵意,還有輕蔑,他怎麼能和自己爭這個機會!最應該去美國的,最可能在美國站住腳,得到發展的,是她!肯定不是他。簡妮僅僅一眼,就抓住了爸爸身體裡象火苗一樣明滅著的那一點複雜的驚喜,這一點驚喜,象火苗落在乾柴上,她心裡的憤怒“蓬”地一聲就燒了起來。簡妮簡直嚇了一跳,自己不是一直體貼父母的嗎?不是立志要讓父母在家裡人面前揚眉吐氣的嗎?
哈尼紫漲著臉,看著桌子中央的一碗蔥烤河鯽魚,什麼也說不出來。
簡妮也紫漲著臉,什麼也不說。她的眼睛裡漸漸被淚水擠滿了,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是看著那層淚水。所以,她就瞪著那些淚水。
哈尼推開碗,站起來,對簡妮說:“簡妮,你放心,我為了自己的孩子,叫我吃屎都行。”
全家人在沉默中吃完了飯,他們大家心裡都知道,爺爺的決定是最保險的,是對的。
果然,哈尼得到了到美國的旅行簽證,那簽證官連一句話都沒問,在哈尼的印象裡,他都沒有好好看自己一眼,整個過程,不過五分鐘。他心裡剛剛在盤算,這個人的頭髮是黃的,也許就是被上海人稱為“黃毛”的簽證領事,他已經將填寫好日期的領取簽證預約單推到他的面前。但一起去簽證的簡妮,則再次被拒籤。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9)
“你太年輕了。”他對簡妮說。然後在她的護照的簽證頁上敲了一個“簽證申請已收到”的圖章,那便是再一次被拒籤的證明。
哈尼和簡妮,一時都楞在那個簽證的小視窗前。裡面的黃毛拿著一疊表格,站起來要走。這時,簡妮伸手抓住窗子,象要阻止黃毛的離開,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將臉漲得通紅,死死地看著裡面的人。
哈尼連忙扶著簡妮的肩膀,將她從窗前拉開。她的肩膀哆嗦著,象一隻發抖的小母雞。簡妮馬上搖搖肩膀,想擺脫他的手,但他仍舊死死抓住簡妮,一起離開那個視窗。一屋子等待簽證的人,都憐憫而厭惡地註釋著他們,象註釋醫院裡的晚期癌症病人那樣。他們都以為他們被拒簽了。但等哈尼在一張椅子上安頓好簡妮,自己去交簽證費的小視窗交錢和護照,注視他的目光立刻變得灼人起來。簡妮瞪大眼睛,狠狠地盯著爸爸。看著爸爸將他的護照送到另一個視窗去,並交了簽證的錢,並領到一張小紙片,那上面寫著一個日期,到時候,憑這張小紙片,就可以來取簽證。那時,只要有了飛機票,一出領事館的大黑門,就可以直接去飛機場,一個小時以後,就可以離開中國。簡妮緊緊握著自己咖啡色的護照本,怕自己忍不住會將自己的護照也硬塞進去。
離開簽證處的房間,他們走到領事館的花園裡,夏天的樟樹長著明媚的綠葉,散發出植物的芳香,簡妮一時覺得奇怪,她沒想到還能看到這麼漂亮的夏天的大樹,而且,在樹枝的深處,還能聽到小鳥的聲音。
他們立刻被門外的人圍住。在簽證處門口圍觀的人與其他地方的不同,他們象流水一樣不停地在活動中,並不死死地將出來的人團團圍住,讓人動彈不得。他們鬆散地迫近從簽證處走出來的人,察言觀色,嘴裡問著:“簽出來沒有,簽出來沒有。”要是出來的人回答了,而且停下來說話了,大家才圍過去,將他團住。如果出來的人並不回答,或者明顯不想多說,他們就鬆開一條路,讓那人能迅速離開。
哈尼是今天上午第一個得到簽證的人,“開衝了!”簽證處外面的人用華亭路上小攤販做出第一單生意的行話,來形容美國領事館在今天發出的第一章簽證。外面等候的人群振奮地騷動了一下。
“你是什麼條件?”大家直接撇開簡妮,盯住哈尼問。但他徑直離開了。他手裡還抓著維尼叔叔寫生用的摺疊木條凳子,那是他在簽證處外面排隊時坐的,上次他幫簡妮來排隊的時候,就是用的這張椅子。簡妮這才發現,爸爸在簽證的過程中,一直抓著這張凳子。他在精心打扮過的簽證者中間,竟然是最奇特和真實的一個,他的身上流露著絕望之後的本分。現在,他象夢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