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卻不驚慌。反而,在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的時候,人象雲一樣漂浮著,範妮終於體會到了放任自流的輕鬆。
魯本來認為範妮會漸漸恢復原狀,在她被明確告知他不會買她的帳以後。魯有好幾次明確地表達過,在心裡,他都覺得自己太粗魯了,但是他認為自己必須發出明白無誤的訊號,所以還是這樣做了。但是效果幾乎沒有。範妮的動作卻越來越慢,好象夢遊一樣。她仍舊散著眼神,不停地自言自語,描述自己見到的每一件東西。直到有一天,範妮不停地說了幾個小時,說得嘴唇上幹起了一層皮,皺了起來,然後又裂開,出了血,可還不停嘴。魯耐著性子去聽範妮的悄悄話,這時他發現,她說的都是幻覺。她說噴泉上起火了,消防車來救火,但是沒有用,火越來越大。又說簡妮到飛機場幾個小時了,怎麼不到家,好象是迷路了,該去警察局報失。好象範妮討厭簡妮這個人,她也學著魯的口氣,再三抱怨說Always problems,就象魯有時抱怨範妮那樣。魯害怕地望著範妮流血的嘴唇,乾裂的傷口剛剛結上,又被拉裂開來,魯看著,都覺得痛,但範妮就是停不下嘴來。這時,魯終於想到電影裡見到過的那些女精神病患者,範妮的行為和她們簡直太象了。魯這時才意識到,也許範妮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
魯陪範妮去看精神科醫生。對範妮的診斷花了很多時間,因為精神科醫生讓範妮做一些判斷憂鬱症的測試表,但是範妮有不少英文詞都看不懂,得靠魯給她解釋。魯藉著這個特殊的時刻,真正走進了範妮的心裡。他才知道,範妮認為自己活在這世界上沒有意義,沒有價值,她原來是個自卑的人,所以做出自尊的樣子。而且,她是一個沒有歸宿感的人。魯的心痛了一下,那時,他體會到自己和範妮在精神上秘密的連線,這種精神上的連線在他們那種被身體慾望和猜忌的干擾的關係中若隱若現,但終於不曾消失過。因為他自己也是一個沒有歸宿感的人。他憐惜地看著範妮的臉,她的嘴腫了,嘴唇裂得不成樣子,臉也因為失去了神智而變得特別無辜和無恥。
但是醫生說,這些想法都是由於憂鬱症的病態心理造成的,與這個人的世界觀無關。依據範妮的測試表,和心理醫生的談話,醫生判斷範妮得了重度憂鬱症。
從診所出來,範妮被一輛黑人開的拆除了消音器的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嚇得一抖,就往後面退。魯不得不用自己的胳膊環住範妮的身體,半推半抱地鼓勵她往前走。從知道範妮懷孕到現在,範妮的身體是第一次這樣正式落進魯的懷抱裡。魯這時才發現,範妮的身體變得象吸塵器的管子那樣細,空和僵硬。他抱著範妮,好象抱著一件空衣服。魯聞到她頭髮裡散發出來的油膩氣味,那是隻有在無家可歸者身上才會有的氣味,照醫生的話說,那是典型的憂鬱症病人的氣味,他們對生活一點興趣也沒有的表現。魯忍不住將自己的臉側過去,讓開範妮身上的氣味。
魯真不知道此刻他心裡的感受,是惱怒,還是同情,是憐憫和懊喪,還是恐懼和厭煩。第一,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負什麼責任,第二,他不知道範妮的將來會怎樣,她該怎麼辦。醫生叮囑過他,要趕快通知她的家人,範妮已經有很明顯的自殺傾向了,應該要送她去瘋人院,這樣可以保護她的安全。醫生的話顯然嚇壞了魯,他可不想範妮死在他的周圍,他受不了這樣的事,也處理不了這樣的事。
在魯成長的過程中,女孩懷孕不是新鮮事,但他沒見到有誰象範妮這樣,竟然真的為這麼個不快的插曲而瘋了的。他抱著範妮象紙板一樣薄的肩膀,感受著範妮對世界的驚恐。汽車喇叭,突然迎面而過的行人,都將她嚇得打哆嗦。魯不得不緊緊抱著她,使她不至於落荒而逃。魯這時突然想到,會不會是自己使範妮恐懼呢?自己是不是也對範妮做錯過什麼呢?儘管他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總覺得是不乾不淨的。
路過他們的行人,大都看出了範妮的異常。敏感的人都遠遠給他們讓出路來。魯不得不在路過那些人的時候低聲道謝。他聽到幾個十幾歲的孩子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討厭地說了句“臭味”。他們臉上的表情是魯所熟悉的,十幾歲的人都討厭自己看到不幸的人和事,其實魯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他覺得自己的臉“呼呼”地燙了起來。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6)
魯看到自己莫名其妙被迫陷入這樣被人繞著經過的境地,不得不負起照顧範妮的責任,良心還在自己心裡不安而不解地嘀嘀咕咕,審判著自己的行為。他討厭自己這個處境。Always problems,他憤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