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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也很文不對題。他發現自己當了這麼多年英文教師,還從來沒用英文罵人的需要。等魯的腳步聲消失了,他才意識到魯已經離開了,他才鬆了口氣。哈尼看著桌上的鑰匙和信封,心想,這兩樣東西,加起來三千美金,乘九,大概是兩萬七千人民幣,無論如何,這筆錢該算是自己的成果吧。“就象人家丟給喪家犬的兩條骨頭。“哈尼羞憤地掐著自己的腿,對自己說。

範妮坐在自己房間窗前的椅子上,默默看著哈尼。她的眼睛象中午的貓一樣眯縫著,好象什麼都不知道,又好象什麼都知道。

看到她的樣子,哈尼心裡一震,那詭異的神情,讓他想起了新疆農場裡的“小白臉”。他是上海弄堂裡的孩子,沒考上高中,就報名到新疆去了。但到新疆不久,他就發了瘋。當時,他的臉也有這種詭異的神情,那神情讓連長和指導員都不相信他瘋了,他們也懷疑他裝瘋,想要被遣散回上海。他們拍著桌子對小白臉叫:“你生是新疆的人,死是新疆的鬼,永遠回不了家啦。你現在既然瘋了,就取消你的探親假。什麼時候你不瘋了,什麼時候再恢復。”對上海知青來說,回上海的探親假簡直比金子還要寶貴。他們想用這個殺手鐧嚇唬小白臉,但小白臉對他們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其實,小白臉是真的瘋了。當想到小白臉當年臉上的樣子,哈尼這才相信,範妮也瘋了。

“範妮,我是爸爸。”哈尼向她走去,她的房間凌亂齷齪,他聞到一股骯髒頭髮散發出來的油脂氣味,還有女人身上的酸臊之氣,如同一隻夏天裝滿穢物的陰溝洞裡散發出來的氣味。哈尼在新疆火車上的女旅客身上聞到過,當她們不得不去廁所,不得不光著腳,用手吊著行李架上的鐵條,從椅背上跨過,她們身上那暖烘烘的酸臊氣就不得不暴露出來。哈尼最討厭這種氣味,他認為這種氣味是世界上最齷齪,最下賤,最黴的,他的妻子愛蓮也知道,所以去新疆的火車上,她只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喝一口水,儘量減少去廁所的可能。而且,那時候,她很識趣地從不用手去碰哈尼的頭。這汙穢的氣味,讓哈尼領悟到,範妮已經不再是幾個月前洋氣而驕傲的小姑娘,而是一個骯髒而潦倒的女人了。他想,要是自己是魯的話,自己也不肯要這樣的女人。哈尼站在房間中央遲疑了一下,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他簡直就想拔腳逃開。為了鎮定自己,哈尼四下裡望了望,他又看到在衣櫥旁邊放著的那隻黑色垃圾袋,看到了裡面血跡斑斑的衛生巾。裡面都裝滿了,可見那些東西在範妮房間裡已經放了多少天。

哈尼向前緊走幾步,為了避開那個垃圾袋,可他突然逼近,卻將範妮嚇得往後面一閃,差點把自己從椅子上掀下去。

哈尼想起來,另一個瘋了的上海青年,是烏魯木齊路上綢布店的小開,也是被弄堂裡的勞動大姐逼著報名到新疆農場來的,也是這樣一副嚇破了膽的樣子,誰說話大點聲,他就嚇得哆嗦。有時大風突然將門推開,他這邊馬上就嚇出一褲子尿來,順著黃綠色的棉褲滴到地上。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12)

哈尼上去穩住範妮身下搖晃的椅子,然後趕快退後去。果然,範妮等到他退後了,就安靜下來。

“你認識我嗎?我是爸爸。”

“是的,你是爸爸。魯告訴我,你要來了。”範妮說著湊過來仔細看了看哈尼,然後點

點頭,“你的眼睛和我的一樣,其實並不是真正黑色的,而是brown的,要是你把頭髮放在陽光裡看,也是這種dark brown。真的是brown的,我們是因為吃牛奶和咖啡太少了,要是我們現在開始多吃牛奶,咖啡,忌司,還有洋蔥,少吃中國食物,眼睛和頭髮的顏色都會變的,變得越來越brown。要到那時候,大家才看不大出你到底是什麼地方來的。當然要象日爾曼人,不大可能的,但大概會象義大利人,或者土耳其人,不過,象土耳其人也沒什麼可取的。”

“我會保護你的。”他對女兒說。

“你來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了保護我。還有,就是為了簡妮,你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和你們不一樣。”範妮突然說出一聲驚雷。哈尼驚得跳起來,他細細打量範妮,範妮的藥裡一定有激素類藥物,吃得整個人好象腫了一樣。

“範妮,你不是真的錯亂了,對吧?”他問。

“我知道你是為了你自己,人就是這樣的,我也是這樣,魯也是這樣。”範妮說。

“範妮,你沒病吧?”他不甘心地問。

“我當然沒病。”範妮突然生了氣,把哈尼一推,“我說了我沒病,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