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5部分

了它的香氣。他從貨架上拿了一包瑞士糖,一包巧克力和一條黃油,但最後要付錢的時候,他只留下這條黃油。他對自己說,他得增強營養,準備開始打工。

哈尼曉得自己的當務之急,是要趕快為簡妮找到出路。但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做。簡妮已經有了錄取通知書,他不需要再為她找學校。他需要找到一個過硬的擔保人,或者將一大筆美金存進大學,讓學校為簡妮出具一個名義上的獎學金通知,加強獲得簽證的可能性。但他做不到。在上海,他還能在簡妮那裡知道一點訊息,甚至到美國領事館門口去打探一點竅門,到了紐約,他反而覺得自己象是被封死在琥珀裡的小蟲子一樣,與所有的東西都是隔開的。這種感覺,真讓他害怕。在新疆,最艱苦的時候,他的心裡都沒有這樣慌亂,這樣沒著落,格林威治村風雅的街道和建築,簡直嚇住了他,讓他很快就累了。他感到,那些花花綠綠的人們,燈光明亮的店堂和動輒飄滿半條街的咖啡香,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在街上轉來轉去,象莎士比亞劇裡穿行在宮殿裡哀怨的鬼魂,在維爾芬街角上,他也看到了那個西班牙式的石頭噴泉。他對原先自家花園裡的那個石頭噴泉還有點印象,他也馬上意識到它們之間的淵源因果。他拎著塑膠袋,去噴泉那裡坐了一會。聽著嘩嘩的水聲,他想起來,小時候,父母去跳舞了,自己獨自在二樓的臥室裡睡覺,那個說無錫話的奶媽在照顧朗尼。自己總是聽到嘩嘩的水聲,以為是下雨了。有時父母的黑色小別克車回家來了,壓在路面上那嘩嘩的響聲,也象是在下雨。那時他家沒有車庫,爹爹就將車停在花園的一塊水泥地上。童年時代的事情,哈尼很少想起來,一旦想起,也會馬上自覺停止回憶,這是他在新疆學會的保護自己的方法。媽媽從美國探親回國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懷上了他,他是長子。要是媽媽那時不急著要回上海做月子,而留在爸爸那裡生他,然後再回國的話,他如今就是美國公民,出關時走的是公民通道,用的是深藍色的護照。他的生活道路就會完全不同,他孩子的道路也就完全不同了。他丈量自己生活中那些可怕的失誤,計算那些無法控制的失誤是怎麼毀掉他的一生。那個石頭噴泉裡的水,象銀色的綢緞一樣柔軟地從石盤的邊緣掛下來,在陽光裡閃爍。它照亮了他的回憶,他家的小噴泉也是這樣的。那時,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孩子,媽媽說過,不能再讓他學鋼琴了,音樂會加重他的娘娘腔,他應該學工科,做一個精準均衡的紳士。但他的一生,與母親的理想,風馬牛不相及。與這四周,風馬牛不相及,與他想要的生活,也風馬牛不相及。甚至,哈尼也不怎麼知道自己想要怎樣的生活,他還來不及考慮,就被命運衝進了湍急的生活,他要拼命才能活下來。

哈尼心裡知道,象普希金那樣垂頭坐在小花園的椅子上追憶,是沒有意義的。那種漫天而來的多愁善感也沒有意義。要是讓它氾濫,只能給自己增加麻煩。他不是詩人,也不是那個留美工程師的小孩,而是王家在美國唯一的健康人,重任在肩。他決定趕快找一份工作,馬上開始掙錢,有點東西抓到手,心裡才感到實在。

哈尼的理想,是到說英文的地方打工,他不想去唐人街。買菜時,他去了唐人街,和範妮一樣,他也討厭那裡的人,那裡的商店,那裡的氣氛,他覺得那裡面有種鬼鬼祟祟的東西,將他心裡努力藏著的卑微感一下子點破。

他不捨得花錢買報紙,看求職的版面,就到地鐵出口的廢物箱裡去拿別人扔掉的報紙。每天早晨,在華爾街附近地鐵站裡的廢紙箱上,都堆著別人在地鐵上匆匆看完扔掉的英文報紙。第一次,他琢磨了好久,才找到求職的內容,那原因簡單而實在,因為他不知道有人說want,有人說hire,其實都是想要用人的意思。他按照上面的電話打電話過去,但他說不好英文,更糟糕的是,他聽不懂對方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各種腔調的英文透過電話傳過來,就如天書一般。他只有諾諾的份,白白浪費了電話費。這時,他才體會到魯的英文那麼清楚,那麼慢,怕是特別為了讓他聽懂。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14)

懂了want 和hire,哈尼決定自己出去一家家找,他覺得自己面對面跟人家說,大概能懂得多一點。

哈尼想要去咖啡館和酒館工作,他當不成那些坐著喝咖啡曬太陽的人,能聞到咖啡的香味,能在一個風雅的地方幹活也是好的。那些咖啡館的夥計們,穿著白襯衫,帶著黑領結,腰上圍著長長的黑色圍裙,屁股翹翹的,邊走邊結實地擰著,圍裙的前面有個大貼袋,放點

菜的小本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