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打壞了奶孃更沒人伺侯,這才住了口,直說老爺和太太年輕,不會帶孩子,結果孩子病了……
病的人又轉眼成了保全兒……保全兒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病了也沒人管——“保全兒,保全兒……”
吳怡聽他一喊保全兒,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夏荷也扶著吳怡哭,“都說男人心大,男人也惦記著孩子。”
吳怡搖了搖頭,只是低頭攪了涼毛巾替沉思齊擦汗,沉思齊本來長得白,在太陽底下曬了幾天,臉曬得發黑了,本來略圓的臉,瘦得沒剩下什麼肉了,他這個公子哥,真的是吃苦了。
牛祿看這情形也嘆了口氣,“他這是心裡有火,光吃藥不成,這村子再往前十里有個馬家坡,馬家坡有個老婆子最會拔火罐,還有祖傳的老藥,用上就行,前些年我押解個犯人也是走到這附近發了熱,就是那老婆子治好的,不然我也要擔官司。”這押解人犯啊,一怕跑、二怕死,這兩樣攤上哪一樣,都夠人受的。
“那就勞煩牛爺了。”吳怡說道,“還請牛爺帶路,趕我們的馬車去接人。”說完一使眼神,夏荷拿了一錠一兩的銀錁子塞到了牛祿的手上。
“二奶奶您客氣了。”牛祿接過銀子,微微施了個禮,領著八兩和周老實就走了。
夏荷又拿了一兩銀子給馬馳,馬馳說什麼也不收,“雷大人跟我有過命的交情……”
“交情歸交情,剛才馬爺請了大夫又抓了藥,總不能叫馬爺花費。”吳怡說道,“我們幾個婦孺出門,沒敢多帶銀錢,還請大人不要嫌少。”
“二奶奶這是哪裡的話。”馬馳見她這麼說,也只好接過了銀子。
到了二更天,牛祿果然把那個老婆子給接來了,吳怡一看那老婆子,滿頭花白的頭髮,指甲有三寸長,身上的衣裳也不乾淨,就有些猶豫。
那老婆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吳怡,見這小媳婦穿著一身整潔乾淨的藍底白花的衣裳,臉白得跟剛煮熟剝了殼雞蛋似的,小頭小腳乾淨利索,渾身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貴氣,又看了看自己,不由得笑了,露出滿嘴的黃板牙,“這位奶奶不必嫌我老婆子髒,我這一身本事是祖傳的,縣令家的公子病了我都給治過。”
“如此就勞煩大娘了。”吳怡站起身,把沉思齊身上的被掀了,又替他脫了裡衣,沉思齊愛潔,就算是流放在外,每天晚上也必定要擦洗,換過裡衣,也不像是尋常的人物,那老婆子本來就認識牛祿,知道他是在錦衣衛衙門裡做事的,心說這怕是京裡出來的落難夫妻,都淪落了,也難免比旁人講究。
那老婆子笑了笑,“先不用忙,我先看看病人是不是這病。”她扒開沉思齊的眼睛,又讓吳怡掰了他的嘴看舌苔,看裡面是黃黃的一片,點了點頭,“這是心火攢在肚子裡出不去,憋出來的病,能治。”
她拿出了隨身帶的一套陶罐,沿著沉思齊的後背脊柱撥了六罐,過了兩柱香的時間撥下來,果然是又紫又黑,她又拿了一個小陶罐裡的不知道什麼油抹了上去,弄完之後,示意吳怡給沉思齊穿上衣服。
“這人啊,得想開些,秦瓊還有當街賣馬的時候呢,如今已然這樣了,就照著窮日子過,往下瞅瞅,比你們慘的有得是。”
“是。”吳怡點點頭。
“我看你啊,眼神清亮,倒是個能看得開的,人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三窮三富過到老,也不能總在一個地方待著啊。”那老婆子又說道。
“大娘說得對。”
那老婆子又拿出來一丸蠟封的藥,“用溫黃酒化開了,給他沖服下去,明天雞一叫他要是發了汗也就沒事了。”
“多謝了。”吳怡始終覺得古人比現代人更懂得生活,現代人生活節奏太快,想要的太多,每天一睜眼就惦記著怎麼賺錢,整天閉著眼睛向前奔,沒有心思想更多的事,古人在這方面比現代人達觀得多。
到了第二天,沉思齊果然燒退了,醒來時見吳怡也在,不由得笑了,“我來看真的是病了。”
“二爺到現在還有心思笑。”這臉上總是掛著笑的人啊,不代表心裡不苦,還不如遇上事能哭一場的人呢。
“我笑我又活過來了。”
“二爺,您可要謝謝二奶奶,二奶奶不錯眼珠的照顧了您一宿。”牛祿說道。
“我要謝她的地方太多了,索性也就不謝了。”沉思齊說道。
“我跟老馬商量了,咱們在這兒歇一天,明個兒再趕路,這路遠著呢,不差這一天。”牛祿說道,“二奶奶您回去眯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