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聽著鬧的人聲音有點耳熟,就聽見小二在那裡哭求,“馮爺唉,馮爺,您大人有大量,這得意樓裡都是街面兒上的人,您有氣別拿東西撒氣,打我倆下得了。”
馮爺……不用說,敢在得意樓鬧事的馮爺也只有皇后的親侄子,忠慎侯府的嫡幼子馮壽山了,這馮壽山是馮老太君的眼珠子,連馮候爺都不敢輕易管教,因此被寵的無法無天,在京裡更是橫走著,整日裡招貓逗狗,沒個正事做,捧戲子、包名伎、豪賭無度,總算有馮侯爺在沒達到欺男霸女的地步,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
京裡的人看在皇后娘娘和馮侯爺的份上,對他也是多有忍讓,也就只有恪王爺那個渾人不管那個,曾經因為爭戲子打斷過他的腿。
只聽馮壽山啪地一聲好像給了什麼人一耳光,“在爺這裡裝什麼清高,不過是被人玩爛了扔出來的貨色!爺讓你唱十八摸你就得給爺唱!”
“奴本來是個戲子,馮爺您若是在家裡辦堂會,讓我唱那出戏我都唱,這裡是酒樓,您讓我唱的奴又實在不會,您就是打死奴,奴也不能唱,奴要是唱了,今後也沒臉登臺了。”說話的人聲音婉轉,雖然這段話帶著點剛氣,聽起來卻毫不刺耳,只覺得他可憐,吳承祖一聽就聽出來這個戲子是誰了。
是京城第一名旦楊錦屏!梨園行有梨園行的規矩,上了大戲臺的人,出堂會可以,但是在酒樓之類的地方唱戲不可以,更不用說馮壽山讓他唱的是三等以下的妓女才會唱的十八摸了。
楊錦屏本是恪王爺的人,恪王爺最是護短,他護著的人別人輕易不敢招惹,這馮壽山已經在恪王爺手下吃了一次虧了,怎麼還敢招惹楊錦屏啊。
雷定豫看出他的疑惑,小聲替他解惑,“恪王爺最近新迷上了剛剛走紅的安錦仙,楊錦屏已經是昨日黃花了。”
安錦仙的戲吳承祖是聽過的,人也是見過的“無論是扮相還是唱腔,安錦仙不如楊錦屏多矣。”
“唉,誰讓楊錦屏大了呢,安錦仙才十三,正是好的時候。”楊錦屏十四歲唱紅,如今已經十八了,在男旦裡算是大了的,更不用說在玩男寵的人眼裡了。
兩個人正在小聲說著,這種時候他們不能出去,被馮壽山看見了肯定還得有一番糾纏,更不能打抱不平,他們都是家教森嚴的家庭裡出來的,若是因為戲子在酒樓裡跟人爭執了,回家能被老子把腿打斷。
這時又同行的人小聲勸了馮壽山幾句,至於勸了什麼他們倆個都聽不大真切,“既然盧爺替你求情,我也就饒了你,免得外面的人都傳我不知道憐香惜玉,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小二,拿兩壇蓮花白來。”這蓮花白是關外出的烈酒,酒性最是霸道,聽說拿火摺子點了火,用這酒一噴就是一個大火球,尋常人別說兩壇,就算是喝一斤都得喝到趴下。
“你把這兩壇酒,一滴不剩的給我喝了,爺就饒了你!不然的話……我當場扒光了你,把你扔出去,看你還擺不擺名角兒的譜!”
“謝馮爺賞酒。”
小二聽著是送了酒,也關上了隔壁包間的門,吵雜的聲音漸漸小了,隔壁包間漸漸只剩下了喝酒的動靜,雷定豫和吳承祖互視一眼,決定還是不在這裡待著了,馮壽山這人實在討厭,沾上沒有好事,正好趁著他逼楊錦屏喝酒結帳離開。
雷定豫從荷包裡拿了銀子結帳,兩個人相攜離了包間,只見隔壁的包間緊緊關著門,時不時的傳出起鬨的聲音,還有難受的咳嗽聲,吳承祖面露不忍之色,雷定豫拽了他往前走,不讓他管閒事。
楊錦屏雖然是個唱旦角的,卻真的有幾分的骨氣,兩罈子蓮花白,一滴沒剩的全都喝了下去,最後竟然是走著離開得意樓的,馮壽山雖有意攔著他,可是因為自己有話在先,也只得罵了一聲臭□,就放他走了。
離了得意樓楊錦屏迷迷糊糊的跑到得意樓的後巷,拿手指頭拚命摳自己的嗓子,把喝下去的酒吐出了大半,他小時候聽師傅說過,喝多了酒不怕吐,只怕不吐,吐出來了也就好了一半了,他扶著牆吐了半天,身上滿是酒臭味,有經過巷子裡的人都捂著鼻子離開了。
哼,在戲臺上被人千捧萬捧都是假的,戲子就是戲子……他吐著吐著吐流出了淚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方帕子被送到了他的眼前,“多謝。”他接了帕子,一看帕子的質料極好,邊上繡著翠竹,在帕子的一角繡著個吳字,他一抬頭,看見的卻是一張有些陌生的臉。
眼前的年輕人身長玉立,眉目清秀俊朗,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帶著少年特有的純真,看著他的時候沒有厭惡,只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