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開了一道縫,一團狂烈的魔氣襲面而來嗆得他幾乎窒息。
殿廳裡灼熱非常,地下延展的不是青石磚地而是焰河。一腳落地,熱得燙人的霧氣蒸上來,頰上像遊走著魔龍的吐息。 周遭暗影綽綽,紅光溶溶硫磺刺鼻,依稀可見穹柱插天,幾架飛橋交錯在焰河上、拱衛著大殿正中一座祭壇也似的石臺。
熟悉而又陌生的魔息令徐長卿直覺,重樓就在那裡。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驚見石臺上空峻峙懸垂著一方稜角猙獰的血紅巖晶。徐長卿不知道這是維繫魔界的千凝魔艮,但這光澤冶豔的晶石散發著凜冽魔息,他卻能夠感覺得到。心知闖了魔界禁地,但是見重樓一面的迫切願望讓他不管不顧,忘了避諱。
“重樓!”徐長卿遊目四顧,走得急了,腳下一絆。碎石簌簌墜入焰流地河,就在他踉蹌失足的時刻,火霧裡突然橫飈過來一股力量將他攔腰挽住。
這股子力量一觸即收,唯恐傷著他似的。
徐長卿借力穩住身形,神情有些怔忪。剛才一扶的工夫,他摸到一手冷硬鱗甲,參差嶙峋還帶些血肉之軀的搏動,絕非鎧冑、倒像是巨獸的鱗尾。低頭細看,腳底下踩著的影子也龐然,徐長卿循著影子望過去,石臺上背光站立的身影巍然如山,佔了地勢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重樓的身高已經十分可觀,眼前這魔卻比重樓還更高些、健碩些。一頭熾焰似的赤發掩不住冠角崢嶸,說像重樓,又不太像。看見石臺上的魔,徐長卿提緊的一口氣終於舒了下來。之前僅憑魔息他就認定他是重樓,如今看了身形更加確信無疑。
一人一魔隔開長長的石階對望,殿裡靜得只聽見地火噴湧的轟鳴。
徐長卿緩緩拾級上前,走得越近,重樓的樣子漸漸入眼。輪廓深刻有如異族的五官英挺如常,只多了漫布顴骨的火紅魔紋,恣肆縱橫,平添出幾分蠻野與陌生。除此之外,魔尊盍目緊蹙眉頭的神情也像在竭力抑制什麼。徐長卿看了不知怎的,心一陣亂跳。他試探著道:“重樓?”話剛出口,喉頭驟緊,被一掌攥住了脖頸壓制在地。
熾熱的鼻息吹拂在耳側,伴隨著一聲低沉懊惱的咆哮。“徐長卿!你來這裡做什麼?”
徐長卿的聲音給扼止在喉管裡,呼息急促,腦子裡一團子亂。
——他來魔界做什麼?
徐長卿自己也沒答案。深心裡他只想確認重樓無恙,但是“確認了無恙”之後要做什麼,他也沒想過。脊背在石地上硌得生疼,出於本能徐長卿開始掙扎,掙了幾下不得要領,卻留意到重樓精赤著上身,頓時漲紅了臉。
蔓延在重樓胸膛上的紋路殷紅如血,流光隱隱彷彿蘊著魔力。徐長卿慌亂地移開視線,乍見地下一條骨節突兀、滿披鱗甲的巨尾。獸類的尾沉甸甸地垂曳在重樓腿間,使得魔尊這一刻看起來像獸多過像人。
徐長卿突然明白過來剛才是什麼攬住了他,令他免於摔進焰河。他不由自主伸過手去,指尖堪堪觸及鱗甲,就被重重拍開。“幹什麼!”
因了火光躍動,重樓神色不定。徐長卿只聽出重樓吐息粗重、語氣惱怒,與其說怒,羞憤的成分或更多些。本來還擔心重樓遭神器反噬,而今目睹魔紋畢現、形貌異變,徐長卿恍悟重樓分明是消耗過度以致魔息暴走,失了控。剛放下的一顆心登時又懸到了半空,憂慮道:“你。。。是不是被神弓——”
“區區一把破弓,還傷不到本座!”
聽見這負氣逞強的說話,徐長卿仰起臉凝視重樓。重樓冷著臉、繃著唇,線條峻厲,強硬得一如既往。本來除去傲慢爭勝這一項,重樓並沒有要不得的毛病,處事還是磊落隨性。“可是。。。。。。”徐長卿轉頭看到那條尾巴,半是好笑半存愧疚,不免吶吶。正尋思著說些什麼安慰,卻聽重樓又道: “哼!本座魔身千變萬化,豈是你可以窺覷的!”
徐長卿曉得重樓介意被自己看到了魔身,情急中掙出一句:“不管形貌怎麼變化,重樓就是重樓。”話一出口自覺逾矩,臉蹭地漲得通紅。
重樓見青年將慌亂藏在長長的濃睫下頭,眼神遊移,不覺眯狹了赤瞳嗤笑:“徐長卿,你說話居然開始中聽了?”正說著,倏地笑容凍結。
徐長卿看著重樓的臉從輕笑變得獰厲,驚覺與重樓貼附的肌膚燒得滾燙。卡在脖子上的手臂驟然繃緊,又毫無預兆地鬆開。他伸出手想要幫重樓一把,忽被狠狠推開。
“離、離遠些!”重樓的喘息濁重得可以噴殺一頭龍。任誰都可以看出情形不妙。魔尊眼瞳血紅,躬身屈跪,似乎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