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哀慼,偶爾視線交會都有些茫茫然。其中自責最深的是常胤。蜀山元神長老閉門不出,也不肯見人。徐長卿放心不下推門去看,只見師弟常胤面隅禪坐,對周遭人事視而不見。
雖然沒有什麼過激的言行,但恰是這沉靜讓徐長卿不安。常胤自小佻脫爽朗,他突然這麼一靜,徐長卿倒有些發怵。在格外沉靜的表象下醞釀著什麼?又將如何發作?
各種雜務接踵而至,忙得徐長卿沒功夫細想。等到差不多忙完,把該交接的事務全交給常浩,他才猛然想起:他已經有三十來天沒見常胤了。
除了常胤,還有一件事讓徐長卿難以啟齒,放心不下——自從兇星湮滅,重樓再沒有出現過。
“魔物擅動神器,難逃反噬之災。” 神將的告誡言猶在耳。徐長卿不聲不響,卻認真地替重樓擔憂了。
一連數日,無極閣的燈火一直亮到更深人靜。蜀山事務在掌門和律德長老協力下已經料理得七七八八,照理無需通宵達旦。守夜的弟子偶爾好奇張一眼,便見掌門站在窗前,呆望著不知道哪裡。窗外霧海翻湧、濤生雲滅,山的那一頭依舊是山。沒人去過神魔之井,自然也就沒人知道那個方位有什麼。只是人人都看出:掌門有點兒神不守舍。
聯想之前律德長老對掌門的質問,有弟子隱隱擔心:掌門是不是要離開蜀山?
弟子們猜到了結果,卻不懂掌門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走。只有徐長卿清楚早在女媧後人辭世時,這個念頭就存了心底。屈指一算七年過去,光陰荏苒、造化弄人,而今到了曲終筵散的時機。
臨行前夜,他去跟常胤辭行。
常胤房裡沒有掌燈,暗沉沉的像是沒人。徐長卿站在門外說了去意,裡頭半晌不應聲,雖然靜著,徐長卿卻知道常胤在聽著。話說完了,師兄弟兩個隔開一扇門靜靜相對,彷彿交換千言萬語的無聲。等徐長卿轉過身,身後門扉輕響,一個聲音追上來:“大師兄!你要去哪?”
“天地之大六合莽莽。我自隨道而行,心安即是歸處。”
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嘆息聲也綿長。常胤清清楚楚看見,皎潔月色下,絳紫單衣攏不住徐長卿頸後一片玉白光潔。
“他的魔印。。。”常胤話一脫口,就醒覺自己說錯了話。
徐長卿回頭時的神情,像淡泊的靈魂驟然爆發出了寧靜的烈度。因為太過驚豔,常胤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出了魔印消失的事。“魔印、魔印不見了。”
——魔印一旦附身,除非施加印記的魔灰飛煙滅,否則生生世世相隨。
師尊的話洪鐘似地迴盪在耳際。剎那慌亂在徐長卿臉上掠過,落在常胤眼底。這是頭一次,常胤認識到:他從來就不曾真正瞭解過他的大師兄。
目送徐長卿煞白著臉御劍飛去,同樣也是頭一次,常胤不用問就知道大師兄去了哪裡。
神弓、反噬、灰飛煙滅。
徐長卿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忐忑不安。直至聽常胤說魔印消失,徐長卿才憬悟打從看到后羿神弓的那一刻開始,他擔憂掛念的就全是重樓。重樓替他救了蒼生,而他竟沒察覺自己頸後的魔印什麼時候不見了!
神魔之井裡的瘴氣一如既往晦暝厚重,莫測得像不可知的前程。徐長卿來到萬魔殿時,魔物們無一例外對他側目而視。魔物們的神態使得徐長卿越發不安,他忍不住拽住一個魔物詢問重樓是否無恙。魔物不置可否,遙遙一指,指向萬魔殿最深處。
魔界不見天光,惟有熔岩烈火爍耀不息。
地火奔流、熔焰沖天,影影幢幢間好像到處都是重樓。可是徐長卿的眼睛走到哪兒,哪兒就是一個空。道袍揚起的衣風掠過牆上燈炬,燈滅了一盞,影深了一重。最急於尋覓的身影卻渺無蹤跡。
徐長卿以為他與重樓註定是一出僵局。
哪知天意詭譎,世事難料。從相怨相忌到相敬相知,再到私心默許聯手禦敵。徐長卿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為了重樓的安危心神不寧。秉性使然,一人一魔都執拗堅剛,又都驕傲得不肯低頭。只不過魔尊張揚外露,徐長卿含蓄內斂,輕易看不出來。結果呢?相近的就是遠的,同道者往往陌路,直到見不著了才陡覺珍惜。
——重樓久不現身,難道遭了什麼不測?
徐長卿心急如焚,不知不覺裡衣盡溼。腳下的路迂迴曲折,直似無窮無盡,幸而路再遠也有走完的時候。矗在步道盡頭的是擎天立地兩扇巨大的石門,門扇緊閉,似乎在說:所有的答案就在門後。徐長卿遲疑了一會兒,舉手推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