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澤紹上個月來過一次,覺著這房子實在是太不堪了,所以讓金少校過來稍事修葺裝飾;然而金少校把房子真收拾好了,他心裡又不舒服,覺著太便宜對方了!
他獨自坐在客廳內的新沙發上,正懷著一肚子亂草似的心事發呆,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汽車喇叭響,他的“對方”到了。
他的對方,自然就是大難不死的穆世。
他是在山谷中找到了穆世的汽車——汽車卡在了兩座山石之間,居然沒有爆炸。車門是已經摔飛了,裡面並沒有人。
人被拋在了五十多米外的沼澤邊緣,小南卡還緊緊的抱著穆世,且用一隻手捂住他的後腦。楚澤紹想把這兩個人分開,花了好大力氣也掰不開小南卡的手臂,後來只好用了刀,把小南卡的雙臂砍了下來。
當時穆世的臉一直埋在小南卡胸前,乾乾淨淨的,看起來彷彿是完全沒有受傷,不過雙目緊閉了,氣息也似有似無。楚澤紹以為他命大,只是被摔暈了,便毫不在意的走過去想要把他抱走。
一抱之下,他覺出了異常。
穆世的四肢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垂下去,同時隨著身體震動,開始七竅流血。
穆世睡了四個月。
在這四個月裡,他一直無聲無息的躺在利馬唯一一間醫院的高階病房內,神情安詳,是含笑於九泉之下的光景。楚澤紹有時候就站在床前看著他,一看看上幾個小時,心裡什麼都不想,就單是看。
然而他終究還是活著的,身上的許多處骨折也在這漫長而寂靜的光陰中慢慢癒合。楚澤紹偶爾會把他抱起來,試探著左搖一下、右晃一下——好像在晃著一個藥瓶,見到他並沒有因自己搖晃而再次七竅流血,就感到很安慰,覺著這畢竟還是囫圇的一個人。
後來,大概在七月中旬時,他開始出現了甦醒的徵兆。
先是手指能動了。楚澤紹抬起他的一隻手,又將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到他的手心上,這時他就會鬆鬆的攥一下,力道很輕。
楚澤紹覺得很有意思,沒事兒就跑來,玩這個獨角戲一樣的遊戲。
這個遊戲玩了不過十天,穆世睜開了眼睛——眼珠不會轉動,目光是直的。
楚澤紹那時候很狂喜,俯下身和他鼻尖對了鼻尖,獰笑著問道:“我的穆先生,你總算是睡醒了啊?”
穆世的眼睛很清澈,沒有神采和目光。
從此他就總是睜著眼睛。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他的眼珠恢復了轉動的能力,並且能夠開口說話了。
他硬著舌頭問楚澤紹:“你是誰?”
楚澤紹不相信穆世是真的失憶。儘管醫生認為此時的穆世還沒有腦力進行欺騙行為,可他還是不相信。站在醫院裡,他一巴掌扇向了床上的穆世:“你還敢跟我裝模作樣?!”
穆世像一隻布口袋一樣跌到床下,發出了沉悶的響聲——他當時正處在一個全身癱瘓的狀態。
楚澤紹抓著病人服的前襟,單手把他拎起來扔回床上。癱瘓的人大多很重,不過穆世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所以總是重的有限。
“還裝?”他厲聲喝道,又是一巴掌。
大步繞到床那邊,他彎腰把穆世再一次拎起來扔回床上。穆世緊緊的閉了眼睛,好像是很怕了。
一天幾巴掌的日子進入九月,楚澤紹決定還是找個地方把穆世關起來。
衛士用輪椅把穆世推入了樓內。他穿著一身柔軟寬鬆的長袍,頭髮剃的很短,愈發顯得瘦骨伶仃。大概是因為面頰消瘦、下巴削尖的緣故,他瞧著清秀了一些,同時也蒼老了一些。
楚澤紹走到了他面前,山峰似的站住了。
他想伸手摸摸穆世的臉,可手剛一動,穆世便半抬起手臂,側著臉擋住了頭。
楚澤紹哼了一聲:“躲什麼?我現在不打你。”
穆世用手指抓著袖口,彷彿是不肯相信楚澤紹的話。不過他沒有什麼力氣,手臂很快便無力的垂了下來。
楚澤紹在他臉上掐了一把,沉著聲音道:“好,以後你就在這裡慢慢裝吧,裝一輩子也無所謂,反正我奉陪得起!”
穆世顯然是已經聽過了太多這種話,所以不為所動,只喃喃的說道:“我餓。”
楚澤紹回身對著廚房方向很響亮的一拍巴掌:“開飯!”
飯是米飯,菜是燉肉,湯裡放了咖哩,熬出來是濃稠的一大鍋。楚澤紹不等傭人動手,自己用大鐵勺連湯帶肉的舀了一勺澆在一盤米飯上,而後將飯向穆世面前一推:“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