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洛魚最想念的是譚路和徐大雄。
那些日子裡也在下雪。洛魚和譚路、徐大雄都在微生物研究院裡做課題。洛魚的課題是篩選營養缺陷型突變菌株。這株菌與某一基團發生突變有關,它在生產實踐和科學實驗中都具有重要意義。在生產實踐中,它既可直接用作發酵生產核苷酸,氨基酸等中間代謝產物的生產菌株,也可作為雜交育種的親本菌株;在科學實踐中,它既可以作為氨基酸、維生素或鹼基等物質生物測定的試驗菌株,也是研究代謝途徑和轉化、轉導、雜交、細胞融合及基因工程等遺傳規律所必不可少的遺傳標記菌株。總之,這株菌不得了,搞成功了就可以免試攻讀碩士,博士,博士爸,博士爺,直接當教授,當博導,當中科院院士,還可以得紅包,吃鮑魚,進酒吧,泡乖妞,日豐胸肥臀的女人。論文就會在生物學報、成都晚報、之乎者報、花天酒地報、聯合國吹牛衝殼子擺龍門陣報上發表,一不留神就會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諾貝爾生物學提名獎。正因為如此,洛魚嚴格按導師的要求很認真地查尋資料,很投入地操作實驗,忙得不亦樂乎。
徐大雄似乎不像洛魚這樣。他把培養皿、塗布棒、移液管、滴管、離心機弄得一塵不染,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操作檯上。教授為此已經口頭表揚了他好幾次。並說,只有徐大雄這樣的學生才是科學研究的棟樑之才,他所表現出來的嚴謹樸實的治學作風和精益求精的科研精神讓我看到了科教興國、國家強盛、民族復興、日本人向我們行九跪十八拜禮的希望。聽到這裡,洛魚幾乎暈倒。教授哪裡知道,他眼裡的這個棟樑之才根本沒有動過這些器皿,整天都在查資料。他想像牛頓一樣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譚路就更絕了。他直接將上上屆系友的論文改頭換面變成自己的。這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洛魚一把抓起四個培養皿、五個塗布棒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些日子是多麼的有趣。可是今天,一切都永遠地遠去了。
洛魚一邊看天空中飄揚的雪花,一邊想著。遠在東方同一緯度的徐大雄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他倒是先給洛魚打來了電話。讓洛魚感到驚異。這也是洛魚判斷大雄所在的地方正在下雪的唯一理由。
說實話,洛魚是不看天氣預報的,除非無聊時擺弄遙控器無意中翻到了那檔節目。洛魚的生活圈子僅僅限定在小小的沙丘縣。北京是雨,是雪,還是沙塵暴對洛魚來說毫無意義。洛魚只在每天出門的那一刻才看一下天色。而德昌恰好是這方面的土專家。他預報天氣的準確率恐怕比中央氣象臺還要高。他說“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他說“太陽晃一晃,小雨緊跟上”,他說“早看東南陰,必定有雨淋”,反正他說得很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都有不同的說法。
徐大雄那兒果真下雪了。出於好奇心,洛魚在電話裡向他求證。他說,下雪了,所以心情好。洛魚說,你在心情好時才想起兄弟。他說,我經常想起你。洛魚說,這是屁話。他說,就當是屁話吧!咱們就隨便聊聊。洛魚說,我正洗耳恭聽,兄弟你就請便吧!
他並沒有隨便聊,而是很認真地說感謝洛魚。他的理由是:當年他把女朋友“桑果”的肚子搞大了,多虧洛魚代他在“桑果”的父母面前一跪,就將他從火坑裡拉了出來。他在畢業時也未給洛魚說出一個謝字來,這很讓他感到不安。又傷感地說,恐怕咱們今生未必能再相見。
洛魚想,這很有可能。有些人之間,上天只安排相見那麼一陣子的緣份。
他又說了一個本沒必要說明的事實,他說,當初“桑果” 懷孕了,但不是他乾的,而是黑社會一個混混乾的,他也是一個受害者。“桑果”在認識他之前無意中走進了一個少年黑幫,她本想依靠他爬出來,但他不是救世主。 “桑果”出於無奈傷害了他,因為傷害他比傷害黑幫容易。他自然無法原諒她,她也只好義無反顧地重新投入黑幫的懷抱。而今,“桑果”的父母正在請求大雄拯救他們的女兒。
大雄說心情好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因為他現在自由了。他一腳跨進的企業破產了。老子說: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他現在收穫了數萬元的工齡買斷錢和一個自由的勞動力。他最後說:“自由總能讓人歡心鼓舞,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洛魚正在一個蓬勃發展的鐵飯碗企業裡奮鬥,自然是不會明白他的話。他已經將一場難得的雪帶來的好心情破壞殆盡。現在,洛魚滿腦子都是塗滿紫色唇膏的“桑果”的影子,以及“自由勞動力”這個《資本論》中反覆出現的概念。直到十點鐘,洛魚還在無聊地尋找“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