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欲調走了戴鐸,是早起疑心,還是久查無效,欲挑破平局,坐等他人不耐的浮露?又或僅僅是她太多疑了?
簾子輕輕一響,步入一人。
四福晉抬首微笑,起身相讓,“從前總念著能於先生暢談,自可獲益匪淺,不想先生即將赴任,素心日後胸中若再有為難之事,也無人可商了。今日略備薄酒,想於先生暢談一番,不知可否?”
戴鐸心思百轉千回,慌恭身回禮道:“福晉的胸襟從來都更勝男兒。在下才疏學淺,不堪福晉如此厚望。”那日回壯暮居後,他細細想來,有些悔意,他本不該讓溫同青說出原由,更不該牽扯入這位四福晉。一個人若沒有足夠的腕力,他人的把柄是萬萬不該抓的。陪上了性命,一切榮華富貴,不過如電光泡影罷了。他只想趁此機緣,退出這是非漩渦中心。
福晉聽出他弦外音,心底一聲冷笑,到如今才明白可已晚了,面上笑容依舊:“先生是多慮了。這世間有許多事旁望雖能洞若觀火,可一旦身臨其境時卻仍無法決斷,所以才嘆做人難啊。可就算做錯了,又能如何?亡羊補牢,雖為時已晚,總勝於不補,任其後患無窮啊。”
細細的湘妃竹明明濾去了燥熱暑意,可戴鐸只覺煩躁不堪,心底暗暗叫苦,小心應對,展袖作揖道:“福晉所言極是,今日能得與福晉相談,為夙願也,請。”
福晉取過青花荷蓮紋執壺,斟滿酒,舉杯道,“此杯謹當為先生餞行,請。”
兩人一飲而盡。
“先生是有不如意吧?”福晉微微斂眉,淡淡地說道。
“不敢,王爺待奴才甚優,食有魚,出有輿,現又得一官半職,夫還有何願,此生已足已。” 戴鐸恭謹應道,聲音並無多少波動。
“哦,是嗎?”福晉語含三分不屑,“常言道:詬莫大於卑賤,悲莫甚於窮困。處卑賤之位而不思進取者,只是徒具人形罷了。先生又何需如此過謙,先生的滿腹才學,不輸張儀蘇秦,就連平日爺也是萬分推崇的,先生從來都非不能,怕是不屑吧。何況先生志向之大,素心豈能不知。這世間多是庸庸碌碌之徒,難道以先生之才華,之志向也要如同他們一般,朝生暮死,無聲無息的了此餘生嗎?”
她說得絲絲入扣,聽得戴鐸心中起伏,不由合上雙眼,如今這平淡而閒置的日子,他早感到了窒息,只是……但她話又如微風拍心而來,盪滌灰燼,那股似已熄滅之野心又蠢蠢欲燃,又或本就未曾真正湮滅。
“人人皆知爭名於朝,爭利於市。既有心入仕途,那棋子的命運便避無可避,可人生在世,誰又不在棋局之中,於其永生藏於邊角默默無聞,不知何時被人掃蕩出局,不如奮而挺進腹地高處,放手一博,左右全盤勝負。人生不過是場豪賭,是輸是贏總要親手賭過,才能甘心哪。”福晉語調柔雅,但字字鏗鏘。
她悠悠道來,其間利害輕重無一不恰在好處,聽得戴鐸一身冷汗。
福晉見他聽罷,長久不語,知他已明瞭,從布這局的那一刻他就該知道,根本就退無可退,這世上能讓人安心不說出秘密的,惟有死人而已,如今只有出擊才能自保。
“我只是要世人皆敬他,畏他,國將歸他,順他。堂堂男兒需如此行事,方可笑傲於蒼生,無愧於天地。天下人皆以為得之為得,而概莫知舍之為得。爺他現在不明,以他之睿智總有明曉一日。”福晉定定地瞅著他,毅然道。
她黑眸難掩情深意重,瞧得戴鐸感慨萬千,嘆世事總難盡如人意,她明明與爺堪為比肩絕偶,卻偏妾有心來,郎無意。
“是,福晉見地更勝男兒,不才愚弱了。” 戴鐸浮現一抹慚色,他總嫌溫同青過於婦人之仁,可就算自己也不如她來得決斷啊。
“先生不必過於憂慮,如真有事敗一日,我自一力承擔。”她唇角微挑,欲掃去他最後一絲憂慮。
戴鐸溢位絲苦笑,世事浮沉,恐她心下也明這話不過是慰心之言,真要有那一日,只怕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福晉見他神色,一挑眉,很快會意,她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他們懂得接受現實,她順手一捋滑下的髮絲,笑道:“並不是要很有把握去做一件事才能做成,有時正是因為沒有把握,做的時候才會特別小心謹慎。再說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瞞過去,只不過你要懂得用什麼法子而已。”
倆人四目相觸,會心一笑。
“先生,事情已過近二載,可爺還執迷不振……”她遲疑道,想聽聽他有何見解。
戴鐸心下明瞭,出言截道:“福晉是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