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不求房,二不求地,只求各位騰出點兒閒工夫在這兒站腳助威,聽小老兒至至誠誠伺候您一段相聲。那位爺又說了,我聽過說書聽過唱曲兒,你這相聲算是個什麼玩藝兒呢?聖人說,水不放不流,木不鑽不透,砂鍋不打一輩子不漏。您聽我慢慢告訴您,相乃相貌之相,聲乃聲音之聲,這是在下多年苦心鑽研琢磨出來的一種新玩藝兒,可說是蠍子拉屎——獨(毒)一份兒,說明白了,就是說點大笑話、小笑話,學幾句五方母音、各省土語,就為讓各位開懷一笑樂而忘憂。笑一笑,少一少,愁一愁,白了頭,悲音逆耳,笑語寬腸,您聽上我一段相聲,管保讓您清氣上升、濁氣下降、二氣均分、食歸大腸、水歸膀胱,強似您花錢費鞋上同仁堂買順氣丸吃!在下雖說眼拙,可我也能瞧出來,今天在這兒的沒有一位凡人,皇城之中,天子腳下,能跑的都是麒麟,能飛的都是鳳凰,保不起哪位是官居一品位列九卿,哪位是皇親貴胄鳳子龍孫,哪位開著綢緞莊,哪位開著生藥鋪,哪位騾馬成群良田千頃,哪位家藏萬貫金銀成山。素常您不得養個小黃鳥兒聽聽叫,喂個蛐蛐兒開開心?跟您說,在下就是您養的小黃鳥兒,在下就是您駕前的歡喜蟲兒!”
老者的這一番話真見功夫,讓人聽了哪一個能不舒心,哪一個能不順遂?
“各位爺今兒算來巧了,平常我總在隆福寺作藝,輕易不到二閘來。在下慢慢說,你老慢慢聽,伺候著先來的,等候著後到的,我給各位爺說上一段《賊鬼奪刀》。說的是大清乾隆年間,有個偏僻的小山村,住著這麼一個姓李的……”
朱紹文細細品咂著老者的語音聲氣,只覺他那滔滔不絕的說表像傾倒了核桃車子,嘩嘩啦啦滾個不停。看似再尋常不過的一段鬼魅故事,無油無鹽無醬無醋,可到了他的嘴裡,竟變得格外有滋有味起來,面部的表情帶著些許促狹,五官靈巧地不時變換著位置,偶爾插個科,隨處打個渾,謔而不俗,俗而不虐,令人忍俊不禁,休想掩住笑口。
一時間,聽客越來越多,擠得這一塊地界竟難以插腳,有那腰腿靈便的,索性爬到四外的樹上,就為親眼一睹這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樂子、新玩意兒。
約莫半個時辰,被稱做“相聲”的一段笑話打住了,叫好聲中,就見成把的銅子雨點似的落到圈子裡,漸落漸密,一會兒工夫,大概便有了五六吊錢。老者一口一個謝字,司空見慣一般單腿彎曲拜向四方。
歡喜蟲兒第二章(3)
朱紹文禁不住暗暗佩服起了這位名叫張三祿的老藝人,照他這樣,一天作下來,豈不是能足足掙夠二三十吊銅錢?時下一斤白麵十幾文,這筆收入該又能買下多少斤面?養活多少個人?真真是好手段!可見作藝的也有人才。正思謀間,忽覺得有人在他的肩膀頭上輕輕拍了一掌,回頭看時,才發現竟是從小在同一個學房長大相互拜過把子的盟兄顏朝相。
“好興致啊,紹文,偷得浮生半日閒,居然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顏朝相揶揄地笑道,“這些俗不可耐的玩藝兒,難道也能入你我進學之人的眼?”
故友相逢,分外高興,朱紹文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朝相兄,你是不懂其中的門道,撰寫《紅樓夢》的曹氏有話,‘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今兒上午在此走了一遭,我倒是覺得大長見識。”朱紹文記得,還是上一次鄉試在貢院大門口見過盟兄,一別三年,他竟明顯地見老了,雖然只比自己大不過半歲,但額頭、眼角已爬上了細密的皺紋,一張乾枯的見稜見角的四方臉全然不見了往日的光彩。
二人既已久違,免不了要敘談一番,遂相攜著下了土坡,尋到河邊一處簡易的食棚,在一張油桌前落了座,叫過夥計,點了醺豆乾、煮花生幾樣小菜,及一壺花雕老酒。
“許久沒有得到你的音信了,一向可好?”朱紹文問道。
“唉,這年月,能有我的好麼!”顏朝相深深嘆了一口氣,端起滿滿的一杯酒灌了下去,“想我大唐太子太師、顏魯公第四十五代孫,一代名門之後,竟然混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從開啟蒙入學的那一天起,我不曾有過一絲荒嬉,不曾有過一分怠惰,細讀經書,深研八股,雖頭未懸樑、錐未刺股,卻也點燈熬油不捨晝夜,一心只想重申先人之志,掙下個一官半職,也不枉在仕途上奔走了一場,不料蒼天無眼,竟讓我空乏其身、三舉三落,既無顏面對祖宗,又無顏直視相鄰。”
朱紹文自然清楚,他和自己一樣同是參加過三次鄉試,同是榜上無名,本想把自己的打算講給他聽,又覺得恐怕無濟於事,只好安慰他道:“行事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