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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術。

那天,我感到如釋重負,因為我看到安從康奈爾醫學院部出院了。她瘦骨如柴,穿著藍色衣裙,光著頭,胳膊被丈夫攙扶著。這就是我要當醫生的原因,我對自己說。這就是現代醫學的奇蹟。

她的家人都在歡迎安的凱旋歸來。我聽護士站的人說,那個週末她家裡開了一個晚會,全國各地的親戚都過來慶祝。漸漸地,她消失在我的雷達監控儀上,取而代之的是別的絡繹不絕的病危者。

幾周以後的某一天,當我在一樓碰到安的丈夫時,我大吃一驚。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我還以為安早就去斯隆·卡特靈醫院了。”

她的丈夫避開了我的視線,眼睛盯著牆上的一處汙垢。他看起來鬍子拉碴,精疲力竭。“安上週又莫名其妙地說起胡話來——我們不得不再把她送回來。”

我試圖掩飾我馬上猜測到的事實——癌細胞也許已經轉移到了安的腦部了。

那天傍晚,我竭力使自己鎮靜下來,走進了安的病房去看她。

“嗨,安。”我說道,摸了摸她瘦削的手臂。她奇怪地斜著眼看著我,好像根本想不起來我是誰,或者我是個什麼東西。之後,她的病情迅速地惡化。她無法集中注意力來和我們對話,她的眼睛滿屋子打轉。她丈夫坐在她身邊,試著給她指示方向,但根本沒有用。

第二章 一顆脆弱的心臟(2)

我嘗試著和她開些不傷大雅的玩笑,儘量保持樂觀與愉快,但看到我們曾經抱有那麼大的希望的安如今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下去了。

我的臉部肌肉開始抽搐,這預示著我很快就要落淚了。很快,淚水充盈了我的眼眶。我拍了拍安的手,迅速走到了走廊外面。

她的丈夫跟在我後面,一副出離憤怒的樣子。“你這樣的表現太不職業了,這樣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你的感情,就等於告訴病人他沒救了。”他說。

這是我的一名同事曾經告誡過我的事情,現在,卻從一名病人家屬口中再次聽到了。

這是個沉痛的教訓,我把它牢牢記在心中。可我真的無法隱藏自己的感情。

在我內心深處,我開始把已經圍起來的心牆再加上一層厚厚的磚。

在我讀書和實習的那幾年裡,只有一個聲音對這種冰冷漠然的醫學原則進行了反駁,那就是我在康奈爾醫學院部遇到的一名老醫生。

他一頭銀髮,有些駝背,口袋裡揣著聽診器和反應錘,看起來像從上個世紀走出來的老古董。

那時,我相當自負傲慢,我在班上成績排名第一。看著他,我心裡嘀咕著:我精通目前最先進最尖端的醫學技術,這個古怪的老傢伙能教給我什麼呢?

當然,我仍和別的實習生一樣,跟在他後頭,一個個地看望病人,他給病人講一些笨拙的笑話,聽他們講一些又臭又長的奇聞軼事。

我不時地看看手錶,希望能儘早結束巡房,這樣我好趕緊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統計實驗結果、撰寫入學報告、填寫化驗單等,可那名老大夫卻磨蹭個沒完。

當終於看完了最後一名病人時,他摘下眼鏡,一臉肅穆地看著我們。

“在我今天離開你們前,我要告誡你們一件事,這也是你們在醫學院裡學不到的一課。如果你能夠和病人好好交流,讓他們跟你說說自己的事,而你也真的在細心聆聽,往往他們的診斷結果就出來了。但如果你總是打斷他們,不理睬他們,他們也不會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你們,你就需要做上許多化驗才能得出最終結果,而且,你還有可能把明明就擺在你面前的答案給錯過了。”

當時,我心不在焉,藥物劑量、心臟病的警訊、肝病、肝炎,還有我治療的病人臉上痛苦的表情,我腦袋裡想的都是這些事情,因此我根本沒把這位老大夫的建議放在心上。就算我認為他的話是對的,誰有那麼多閒工夫呢?

在我任實習大夫的10年中,我的身體達到了超負荷狀態。我嚴重缺乏睡眠,壓力巨大,所以,我時常覺得自己好像在暈車或喝醉了酒,好像在一個漫長的夢裡夢遊一般。

那些日子裡,我步履蹣跚地走來走去,試著讓工作執行良好,不要出什麼致命的紕漏。我整天忙於各種瑣碎的事情,親手照看陌生人的生命,甚至處理他們的屍體——他們的胸和腳,他們的胎塊和腺體,他們各種稀奇古怪的血液指標、咳嗽和腫塊。

但是,在重重壓力下,我仍然時常回想起那名老醫生的忠告。

在醫學院時,我很喜歡和一名中年非洲裔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