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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個青年人抬在一張藤椅上的任媽。季璋沒有哭,只在眼眶裡噙著汪汪的淚水;霞沒有哭,只在嘴角浮著揪心的酸楚;任媽沒有哭,只在眉梢託著深切的慈愛。蘇軾剛剛喊出“任媽”兩個字,就被兇蠻的獄卒架上了官船。

送行的人群湧向碼頭,高呼著“蘇公珍重”、“太守安途”,聲浪捲來,官船都有些顛簸搖晃。

突然,幾條漁船箭一般地從上游直射而來。漁船上的人也應和著碼頭上的聲浪,高喊著“蘇公珍重”、“太守安途”。這是漁村的送行者。第一條船頭正站著那位不知名字的繅絲漁女和她的父親。

皇甫遵驚慌無狀,急令船伕斷纜開船。

官船開動了,蘇軾直挺挺地跪倒在艙板上,無言無語,向湖州城告別,向家人告別,向質樸深情的湖州百姓告別。

碼頭上的人群也“譁”地跪倒,哭成一片。

那漁女情急,加速弄槳,追趕官船。在漁船與官船並行飛駛之中,漁女高喊“太守蘇公,湖州黎庶盼你早日回來啊!”她抬手把一包贈物拋在蘇軾的懷裡。

漁女手離雙槳,站在船頭蒙面而哭,漁船在水面打著旋……

一忽兒,官船走遠了。

湖州百姓不曾想到,他們水路碼頭送行的深情祝願,反加重了蘇軾的罪行,加重了蘇軾在官船上的苦罪。皇甫遵懲罰有法:其一,讓蘇軾父子與四匹走馬同居於船尾船板上。人馬為鄰,馬糞馬尿之臭,足以威懾“天下奇才”蘇軾的斯文。其二,以剩飯殘羹果蘇軾父子之腹。江面終非陸地,膳廚只此一家,你縱有錢,無處買食,獄卒酒足飯飽之後,方“嗟”蘇軾父子進餐。“嗟來之食”,足以整治“文壇領袖”蘇軾的傲氣。其三,無定時地勘審提問。勘審“罪行細節”情狀,提問“詩文往還”之黨,而且不分晝夜,存心折騰。“勞心疲力”之術,足以挫磨蘇軾“恃才傲物”的習性。

屈辱、虐待、謀傷和幾天幾夜逆水行舟的顛簸疲勞,果然使蘇軾憤懣盈胸、羞辱捶心,怒不可遏、恥不欲生。“士可殺而不可辱”,知恥而近勇的剛烈之氣充塞於五髒六腑,他厲聲斥責獄卒的愚蠻,尖刻訓斥皇甫遵的陰毒用心。他的無畏無懼,竟使御史臺的“欽差”慌了手腳——蘇軾萬一有個好歹,如何向皇上交差!

夜入太湖,月高風急,波濤洶湧,船不能行,遂停泊於湖中小島的鱸香亭畔,以待風平浪靜。蘇軾舉步登上鱸香亭,披枷鎖而獨立於天水之間。望著清冷的銀月和月色下的碧波銀浪,心中不由湧起仕宦人生的沉痛懺悔。

月色茫茫,夜風吹打著鱸香亭,吹打著鱸香亭四角飛簷下“叮噹”的銅鈴。蘇鱸在心底低吟:“鱸香亭,是因鱸魚成餚的鮮美芳香而命名的吧?碧波中自由自在的鱸魚啊,你的世界原在這遼闊、靜謐的水底,何必要闖進入間無處不有的羅網呢?人間的羅網是衝撞不破的,一道羅網之外,還有無數的羅網。舊的羅網轟毀了,新的羅網應時而撒。你走出了縛身的漁網,進入了油鍋,上了餐桌,你獻身了,粉身碎骨了,贏得一座‘鱸香亭’——一座湖光輝映的不朽豐碑!這是你的悲哀,還是你的榮耀?”

夜風更急,吹打著蘇軾曲皺的衣襟,吹打著蘇軾散亂的鬚髮。蘇轉眼前的碧波銀浪,似乎沉吟著一首悽婉的哀歌。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詔以昭時……心純龐而不洩兮,遭讒人而嫉之。君合怒而待臣兮,不清囗其然否。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弗參驗以考實兮,遠遷臣而弗思……

蘇軾嘆息:“這是屈子《九章》中的絕命詩啊!此詩一出,屈子就沉身於汨羅江的波濤之中了。悲哉屈子,你給後來的忠貞之臣,開闢了一條自我解脫的道路——一條悲壯而毫無用處的道路啊!

“‘心純龐而不洩兮,遭讒人而嫉之’。屈子畢竟是以生命的代價,通悟了仕宦人生中的奧秘,道出了仕宦人生中的不幸和悲哀,給後來的忠貞之臣,留下了一份永不泯滅的遺產。這‘純龐’的心是什麼?不就是那些‘做悻之語’嗎?官場的情態在千古不移地延續著,‘諾諾歌功’之言,歷來是升官的階梯;‘愕愕傲悼’之語,自然是誅伐的‘罪證’。可是一個朝代的興盛,決非來自‘諾諾歌功’的粉飾,而是得益於‘愕愕傲悻’之語所產生的自省自強?連屈子所愛所憂的楚國,不也亡於‘諾諾歌功’的諂媚和拒聽‘愕愕傲悖’之語的警告嗎?”

“‘讒人’,官場情態中千古不滅的‘龍蚤’啊!嫉賢嫉能、嫉忠嫉貞。朝朝代代幾乎都在演出著‘讒人離間’、‘讒人弄權’、‘讒人誤國’的悲劇。朝朝代代幾乎都有著懲治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