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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在歌壇皇后、皇帝的唱和中,蘇軾心境茫然地想著:“柳屯田無複檢率的悲慘一生,也是始於詩詞文字為累啊!仁宗皇帝一道‘且去填詞’的御批,把柳七趕進了娼館酒樓,從而斷送了一個人的理想和抱負。這首詞作中所反映的哀怨迴環、暗含譏諷、自作寬慰和自暴自棄,全是心態曲扭的牢騷話,是柳七情不得已的自我解脫!‘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一個‘忍’字,包含著千般哀楚、萬般酸辛!‘且恁偎紅依翠,風流事,平生暢’,柳屯田何曾心情舒暢,只是對人生失意的一種抗爭罷了。柳屯田,我今日總算理解了你為人一生的痛苦了,這種難言的苦痛,此刻也正折磨著剛剛走出監牢的蘇軾啊……”

唱和中,藝壇領袖了仙現也在心裡愴然沉思:“此刻用柳七這首《鶴沖天》為蘇子瞻解憂消愁,其意深焉——是在為蘇軾指點迷津,還是在試探蘇子瞻此刻的心境呢?天下悲哀事,無獨而有偶,當年柳七‘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的悲慘命運,今天又降臨到蘇子瞻的頭上。‘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的狂狷自負,蘇子瞻與柳屯田同具,而且都具有‘白衣卿相’的才情!命運把柳七逼向了‘假紅依翠’的‘煙花巷陌’,同樣的命運,也要把蘇軾逼向‘淺斟低唱’的朝雲暮雨嗎?蘇軾也要走柳七這條‘風流事,平生暢’的道路嗎?”

歌聲停歇了,陳伴奴,鳳眼奴,李奴哥,董姐哥凝目注視著蘇軾。

琴音停歇了,彈奏的樂伎和擊節唱和的百十位友人沉默了,也凝目注視著蘇軾。

梅花棚,似在靜候著蘇軾的心聲。

歌伎琵琶輕步走到蘇軾面前,聲音有些顫抖:“先生,該你說話了……”

蘇軾昂起頭顱,拱手相求:“琵琶,請助我一曲,我要用偶得的詩句回答朋友們山高水深的恩情。”

琵琶奏起。蘇軾向友人深深一揖,放聲高歌,舒臂而舞:百日歸期恰及春,餘年樂事最關身。

出門便旋風吹面,走馬聯翩鵲(口卓)人。

卻對酒杯渾是夢,偶拈詩筆已如神。

此災何必深追咎,竊祿從來豈有因。

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

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

休官彭澤貧無酒,隱几維摩病有妻。

堪笑睢陽老從事,為予投檄到江西。

丁仙現霍地站起,拊掌叫好:“妙啊,妙極!‘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兩句,可見蘇子瞻詩魂的豁達剛烈;‘休官彭澤貧無酒,隱几維摩病有妻’兩句,可知蘇子瞻文心的清遠空靈了。蘇子瞻畢竟不同於柳屯田啊!”

梅花棚驟然騰起了一陣歡呼聲,樂伎們隨著琵琶的琴音風雨而起,陳伴奴、鳳眼奴、李奴哥、董姐哥和歌伎、舞伎們,伴著蘇軾歡舞高歌。蘇軾的詩魂文心,伴著飛盞流觴、歡聲笑語,跳動在火熱的梅花棚。

梅花棚,一座文心脈脈、詩魂融融的非凡瓦肆。

胡琴伴蘇軾翩翩起舞,嬉戲地低聲說:“先生,你真是死不悔改啊!”

蘇軾喟然嘆息:“我算是無可救藥了!”

倩楚伴著蘇軾起舞,不無擔心地說:“先生,黃州終非潯陽柴桑,先生終非陶淵明,只怕‘桃花源’難尋。”

蘇軾寬慰倩楚:“路在腳下,絕處逢生。黃州‘桃花源’難尋,可有一處三國周郎的赤壁。”

麗玉伴著蘇軾,嬉謔無拘地說:“先生的歌技、舞技毫無長進,依然簡慢粗疏,落腔走調。”

蘇軾微笑點頭:“此病成習,改不了了。”

“我有妙法,可醫此病。”

“其法何雲?”

麗玉停步歇舞,撲在蘇軾懷裡,聲音激動而誠摯:“先生,帶我們去黃州吧!”

蘇軾一下子愣住了,他撫抱著麗玉說不出話來。

梅花棚外的鵝毛大雪越落越急,越積越厚,覆蓋了皇宮門前的御道,也覆蓋了通向黃州的土路……

一九九三年四月

暮鼓卷

篇一 黃州

蘇軾在痛苦中追求“隨緣放曠”的解脫,開始了歷代文人少有的躬耕 在東坡園圃落成之日,滕甫來到黃州

元豐三年(1880年)正月初一清晨,“烏臺詩案”死裡逃生的蘇軾,在梅花棚告別了歌伎琵琶、胡琴、倩楚、麗玉等人,帶著二十一歲的兒子蘇邁,冒著紛揚的大雪,踏著沒膝的雪路走向他生命旅程中又一個陌生的驛站。“春來空谷水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