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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天意”真地要遺棄王安石了,朕今後倚重誰呢?

皇帝趙頊手捧著王安石上呈的《乞解機務札子》發著呆。

宦值推開御堂的門走入,輕聲稟報:“翰林學士呂惠卿深夜請見聖上。”

皇帝趙頊猛地抬頭,凝神思索:呂惠卿,王安石的門生,王安石的密友,王安石“變法”的得力助手!深夜請見,難道是為王安石辯證而來?他微微點頭,心裡更為愴楚:“介甫先生,朕終當尊重‘天意’,愛莫能助啊……”

呂惠卿在宦值帶領下,走進御堂,“撲咚”一聲跪倒在皇帝趙頊面前,直截了當地稟奏:“聖上,壯心不可移,變法不可廢,王安石非得離開京都不可嗎?”

皇帝趙頊在呂惠卿如此突然的直言淨奏面前有些發懵……

王安石無疑是這場“賭博”中最慘的輸家。

人生在世,當理想和希望泯滅之後,心便會靜若死水。王安石閉目坐在書房裡,一切思索似乎都離開了朝廷,進入了一個寧靜、淡泊的境界,留下的只有坦然地等待著皇上對辭職奏表的恩准,對《三經新義》書稿的諭示和對這個即將離散的家室的依戀。

兒子王雱兩天來已不再憤懣、焦躁,這個年輕人似乎變得沉默寡言,去掉些焦躁和輕狂終究是可喜的。兒子已決定以“病”告假,扔掉那“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的銜頭,陪著自己退居林泉。這樣也好,多用一點時間讀書,也許是一個好機緣,官位終究不能給人以智慧。兒子已有兩天沒有回家,埋頭在書局裡,清理著需要帶走的書卷、資料,為日後的治學研究做準備,現在大概正在翻揀、收集《三經新義》的草稿殘頁、隻字片紙吧?

弟弟安國、安禮,兩天來也變得親暱了。公務之餘,總是陪著自己弈棋論藝、飲酒賦詩,故作輕鬆地寬慰自己。和甫、平甫,你們心中的苦楚我何嘗不察,株連之災,勢所難免,你們留住京都的日子也不會太長。這個兄弟共巢的家庭,很快便會離散零落,我愧對祖先、愧對全家老小啊!其實,“離散”也是一種解脫,兄弟各分東西,今後都不必為彼此的痛苦、煩惱和看不見、說不清的奇災異禍操心了。“零落”也是一種歸宿,今後不會再有愧於皇恩浩蕩的憾事了。

十大禪寺的鐘聲仍在響著。他在箋紙上寫下了偶得的詩句:獨山梅花何所似?

半開半謝荊棘中。

美人零落依草木,志士憔悴守蒿蓬。

妻子吳氏送茶走進書房,把茶放在王安石的面前,雙手輕輕地放在丈夫的肩頭,“柔聲說道:”雨後吟詩,別有情趣,比在官場輕鬆多了吧?“

王安石吟寫完畢,擲筆於案,回頭一笑,拿起詩稿,遞給妻子:“政後而工詩,聖人之所教!今夜偶得一首,恭請夫人評說。”

吳氏接過詩稿,吟誦之後,真的評說起來:“‘獨山梅花何所似?半開半謝荊棘中。’好一枝清香愁苦的梅花,何似蘇子瞻的奇語!

“‘美人零落依草木,志士憔淬守蒿蓬。’好一層鬱結不散的《離騷》神韻,近於司馬君實的憤情……”

王安石恍然而悟:“妙極!出我意外的評說。一針見血的評說。我已謂心若死水,誰知還是微波盪漾,未脫凡塵。我與子瞻、君實官場廝鬥數載,今夜卻殊途同歸。這是文心相通所致,還是命運相同所使?”

“也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吳氏漫應了一聲,藉機談起離京前的準備:“今後要過清靜日子了,十二名歌伎今日已重金遣散,她們離開時哭作一團。相處數載,零落而去,心酸難捨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王安石悽然點頭,心裡一陣酸楚:這個家的離散開始了。

“我已吩咐女僕,正在清理衣食用物,需要帶走的,打包裝箱;帶不了的,今後用不著的衣被箱櫃、鍋碗瓢盆、日用雜物,分送街巷裡的窮苦百姓……”

王安石點頭:“執政數年,留給窮苦百姓的,也只有這些衣食用物。”

“家裡的一切傢俱和廳堂裡的桌椅几案,都是沉重之物,今後也用不著排場了。我已吩咐管家全部酌價變賣,籌作貶途費用。你知道,我是個不會理財之人,沒有這些錢,只怕貶途上要餓肚子了。”

王安石默然。

“這書房裡的一切,書卷、書櫥、桌椅全部帶走,只是尚不知貶往何處,車船難定。六年前我們進京,書籍裝了兩船,現時離京,大約需要三條書船相隨了。如若貶往不通水路的地方,可真需要十輛車子裝書了。書車浩浩蕩蕩,勝過古時孔夫子周遊列國。”

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