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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天,商人們早就自由買賣。至於呂惠卿,這個城府深沉的“福建子”,在奉詔與曾布共同核查“市易務違法”一事中,其態度與曾布截然不同,陽唱皇上之諭,陰行介甫之意,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辦法保全新法,袒護官吏,也有思於自己,可算是保全新法的護法神啊!再說,介甫的離職,對呂惠卿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呂惠卿能接替介甫為宰相,一個“換人不換法”的局面不也是儲存了“變法”宗旨嗎?

呂嘉問的思緒活躍起來,決心和呂惠卿靠得更緊。他拔腿走出臥室,往親朋故友的府邸、住宅探聽訊息去了。

此時的呂惠卿在這厄運臨頭之時,仍然保持著超人的冷靜和精明。他同情王安石不幸的遭遇:六年來王安石所有的“失誤”和這“失誤”引起的天怒人怨,幾乎都源於變化莫測的君心,王安石不過是遵旨具體行事而已。但這是不可說出口的,古之賢人創造了“君愁臣憂”之詞,那是因為賢人們看透了人世間事物的奧秘。

他在同情王安石不幸遭遇的同時,一個強烈的“取而代之”的念頭在心中騰起。六年來翻騰不歇的“變法”風暴,促進了他才智、信心的增長和權力慾唸的膨脹。他佩服王安石的見識高遠,但不讚賞王安石的文人柔寡。他卑視吳充、馮京、陳昇之這些宰執大臣,認為這些人充其量不過是一群照葫蘆畫瓢的庸吏。他蔑視韓絳、韓維之輩,認為這些人只是一群藉著祖宗餘蔭拱手稱是的蠢物。他自信:歲月、是非、命運已淘走了一代人傑,司馬光離開京都了,蘇軾離開京都了,王安石也即將離開,將相無種,自己著居於相位,比那些庸吏、蠢物強得多。

他冷靜地捉摸著皇帝的心思。色厲內茬的皇上雖然“遇難而退”已成瘤疾,但“勵精圖強”之志仍然未混,“變法”還是要搞的。眼前這次以“天意”作賭的退縮,只是迫於天災的折磨和後宮的壓力而採取的一種妥協,兩天兩夜的雨霖謗淪,已使這種“妥協”走到盡頭。王安石替罪離職,將揹走六年來“變法”中一切失誤的債務,皇上還會重新敲響鑼鼓爬山的。這是皇上心中閃爍的一線光明,也是引導自己走出困境、登上高峰的神火。現在應激勵皇上打起精神,重新再幹。

呂惠卿凝神聚意、長時間地沉思著。漸漸地,他目光閃亮,神采飛揚,激情難按地霍地站起,大步走出府宅,向皇宮福寧殿走去。

福寧殿裡的皇帝趙頊,在這場“賭博”中有贏有輸。“隆重舉辦浴佛節”諭旨的冒雨發出,既是他贏得“天意”的歡歌,也是他輸掉“變法”的哀歌。在雨霖收場後的一個時辰裡,他向皇太后、太皇太后祝賀和請安。他厲聲攆走了稟奏“浴佛節”籌備情況的吳充、馮京、陳昇之,並下旨“加速籌備,不得馬虎”。他低聲地勸走了意切情柔的皇后,免得皇后再為自己的焦慮擔憂操心。他六神無主地徘徊於御堂之內,品味著這場雨霖帶來的酸甜苦辣。

這場救災救難的雨,消解了“十月不雨”的旱情,給瀕於死亡的流民帶來了生機,給今年的秋收帶來了希望,也給暫停新法十八事的復活開闢了生路。“天”回應了朕“自罰敬天”的心願——一片愛民之心總算感動了上蒼,成全了朕的決斷——納諫於一個看門小吏的《流民圖》,重振了朕的聲威——“天人感應”,朕畢竟是“上天”之“子”。也避免了朕幾乎鑄成的九州大錯——用十萬精銳之師,對付赤手空拳的黎庶。“天意”在朕一邊啊!

這場鋪天蓋地的雨,也置朕於艱難的境地:百廢俱興的“變法”就這樣停歇了嗎?朕勵精圖治、中興祖業的心願就這樣沉淪了嗎?朝政今後的出路在哪?又要回到那因循苟且、坐吃山空的老路上去嗎?

趙頊心境茫然地走向御案,再次拿起兩天前王安石上呈的《乞解機務札子》,凝眸閱覽著,思索著:“群疑並興,眾怨總至”。王安石的擔心成了現實。兩天兩夜的雨中,群臣上呈的幾十道參奏,無一不是怨恨“變法”;無一不是企圖推翻六年來“變法”中發生過的案件。

“罪惡之釁,將無以免”。王安石的判斷是準確的。諫院、御史臺那些臭嘴烏鴉們不都在把“變法”中的一切失誤歸咎於王安石嗎?不是都在影射朕的用人失當嗎?

“意氣昏惰,體力衰疲”,“雖欲強勉以從事須臾,勢所不能”。王安石這些切膚刺目的字句,使朕心境淒涼啊!一場雨霖毀了王安石一生的英名,毀了王安石的壯志雄心,使這個見識高遠的臣子已無顏立足於朝廷。現時,輿論漫天,群臣蜂嗡,民心沸怨,非難王安石之勢已成,就是朕心存寬宥,後宮能諒解嗎?群臣能心服嗎?黎庶能轉過這個彎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