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日樂哉,既相司馬。
爾賈於途,我耕於野。
士日時哉,既用君實。
我後子先,時不可失。
公如麟鳳,不鷙不搏。
羽毛畢朝,雄狡率服。
……
司馬光匆匆離去了。一位偉大人物的消失,導致了一個時期龍蛇相爭的混亂。
崇政殿說書程頤主持喪事,置靈柩祭堂於董太師巷司馬光的府邸,也許出於對司馬光的尊敬,也許出於展示“理學”的風采,也許出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程頤竟以古禮始終喪葬。以古禮斂體,用錦囊裹司馬光之身;以古禮制棺槨,依諸侯制,棺厚五寸,榔為三重,皆用松木;以古禮殯葬,依諸侯制,殯為五日,葬為五月;以古禮行哀,祭曲招魂,葬曲輓歌;以古禮服喪,哀子著斬喪之服,居三年之孝。
朝臣聞知,議論紛起,善者贊其復以古禮符合司馬光的初衷,惡者斥其復以古禮糟踐司馬光的心志。
九月六日,一場紛爭在司馬府邸的門前發生了。
是日,是司馬光病逝的第六天,是開祭的日子,也是神宗皇帝趙頊的靈牌放進宗室明堂的日子。
早朝之後,群臣明堂祭把,在莊穆隆重的禮典中,和著禮樂,完成了先帝趙頊靈牌的定位,朝廷頒佈大赦天下之詔,算是先帝趙頊最後賜給人間的恩典。群臣歡呼,以吉禮完成了“明堂祭祀”。
“明堂”禮畢,時已巳時,蘇軾、蘇轍與同輩官員二十多人,急忙奔向司馬光府邸祭弔,欲憑棺哀思,憶昔日之誼,敘難捨之情。
他們行至司馬光府邸門前,見程頤、朱光庭、賈易立於階上,神情森穆,默然無語。
蘇軾等正欲拾階而進,程頤舉手阻之曰:“《論語》有語:”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公等方歌朝廷大赦吉禮,非’哭則不歌‘之義,不可入!“
這也是“古禮”嗎?群臣駐足懵了。程頤拱手為禮:“請公等返回,明日齋戒來祭。”
蘇軾心憤而戲謔:“古人但云‘哭而不歌’,並沒有說‘歌而不哭’啊!正叔熟記古人之言,只可惜鬧顛倒了。先古禮而後弔唁,於禮何害?”
程頤語塞,張臂攔阻,怒吼道:“子瞻強詞狡辯,猥褻古禮!”
蘇軾亦怒吼:“燠糟鄙俚,你那是枉死市叔孫通所制之禮,糟踐君實之心志、辱沒君實之人品道德啊!”說罷,推開程頤的手臂登階欲入,在旁的朱光庭、賈易援程頤出,蘇轍、呂陶等人亦援蘇軾而上,口舌相譏,爭吵聲起,此時,司馬康率領家人披麻帶孝而出迎,程頤見狀,把滿腔憤怒撒向司馬康:“孤哀子若真行孝,當依古禮悲慟哀絕,居室思父母劬勞之恩,不可因受吊而廢哀!”
司馬康惘然,進退不得。
蘇軾亦怒,正欲出語抗爭,大內宦侍尖利的唱引喝道傳來:“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駕臨祭弔!”
蘇軾、程頤和群臣們抬頭望去,太皇太后的飛鳳轎輦、皇帝的雕龍轎輦,在一隊禁衛士卒的蜂擁下向前湧來。群臣急忙跪倒迎駕。
司馬康跪倒在最前面,他的左邊是蘇軾,右邊是程頤,他低頭左右顧盼而心底驚悸:“這就是朝臣們議論的‘洛黨’、‘蜀黨’嗎?朋黨之爭開始了。”
篇二十一 常州
蘇軾豁達鎮定地走著他坎坷人生中最後一段路程 病榻留別,他清清爽爽地離開了人間 《荔枝嘆》——一首悽愴雄渾的史詩
一晃,王安石、司馬光病逝十四年了。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二十三歲的皇帝趙煦病亡,廟號哲宗,因其無嗣,他十九歲的弟弟端王趙佶繼承了皇位,與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事,起用韓忠彥(韓琦之子)為左相、曾布為右相、李清臣為門下侍郎、蔣之奇知樞密院事,大赦“紹聖”、“元符”七年間被貶被罰的“元祐”朝臣文彥傅、王珪、司馬光、呂公著、呂大防、韓維、範純仁、蘇軾、蘇轍、範祖禹、劉摯、程頤等三十三人。貶逐宰相章惇為武昌軍節度副使,潭州安置,復貶雷州;貶翰林學士承旨蔡京出知永興軍,復貶提舉杭州洞霄宮;貶尚書左丞蔡卞(王安石之婿)於池州。帝王更換,黨爭依然,大宋王朝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折騰。翌年改元為“建中靖國”。
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六月十五日西時日落時分,江南運河河面,從潤州碼頭漂出一條客船,逆流蕩波,緩緩而行。在晚霞映紅的粼粼水波中,向常州駛來。
船頭上坐著一位風塵染衣的老人,十四年不息不離的苦雨寒風,已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