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以善政善法以活民。臣乞求陛下將此詔書中的天羅地網,統統蕩去,使民言之無懼,言之有盡。並榜於天下,令人臣黎庶共知,在京放登聞鼓院、檢院投進,在外於所屬州軍驛以置聞,則中外之事,遠近之情,陛下如指諸拿矣!”
太皇太后拍案而起:“善!司馬光,老而彌堅啊!梁惟簡聽旨!”
梁惟簡趨前:“臣在。”
“宣示詔令吧!”
梁惟簡宣讀詔令: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詔曰:因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王珪染病臥床,不能料理朝政,特命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蔡確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知樞密院事韓縝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門下侍郎章惇知樞密院事。資政殿學士司馬光為門下侍郎……
這是悄悄地權力轉移,王珪歇息了,蔡確明升暗降了,章惇失權了,司馬光進入了中樞。“過闕入見”之詔,原是為司馬光進入中樞建造的階梯。
蔡確僕跪於地,頭腦裡一片空白,太皇太后的機變戲弄了他,他已想不起如何抵制和反擊。
司馬光沒有領旨謝恩,他沉默著,心存感激與愴楚。感激於太皇太后對自己的信任,愴楚於國難當前自己雖有以天下為己任之志,但“骸骨癯瘁”的身軀已不堪驅使了。他抬頭望著面含微笑、神情從容的太皇太后,不知說什麼是好。
太皇太后發出諭旨:“門下侍郎司馬光,廣開言路、下詔求諫之舉,皇上就委付大先生全權處置了。”
司馬光拱手謝辭:“稟奏太皇太后陛下,臣贏老抱疾,命薄西山,時日無幾,確已無力承擔門下侍郎之重任。且十五年遠離朝廷,已疏隔於內政邊情,臣不敢貪圖暮夕之清閒,是怕荒誤太皇太后‘革故鼎新’之偉業啊!計之長遠,請太皇太后陛下遴選忠懇年輕之士,教而驅之,任而使之。臣言出至誠,不敢有欺,謝辭門下侍郎之詔,乞請放歸陳州。”
太皇太后驚訝無語。
蔡確魂歸正位,凝目注視著太皇太后……
篇十五 汴京 大內皇宮廷和殿
罷廢“新法”之爭 司馬光演出了他晚年最輝煌的一幕 章惇淚灑延和殿
司馬光三辭門下侍郎職位的舉動,使朝廷群臣驚訝,使京都黎庶心慌,更使太皇太后寢食不安:司馬光的態度是真誠的,思慮是周致的,讓一位兩次中風、舉止不便、骸骨癯瘁的老人駕轅拉車,於心不忍啊!可遍視朝野臣子,權衡各方需要、各方影響及兵、民、農、商、士、學之望,找不到第二個司馬光!
在二十多天的相持中,“春官居”翠月樓熱鬧起來,朋友們走馬燈似地川流不息,規勸司馬光“勿再謝辭”、“勿負皇恩”、“勿失民望”,司馬光也在“心志抱負”和“贏者抱疾”的矛盾中心神煎熬,日見消瘦。
宦侍梁惟簡知司馬光事兄甚恭,便與司馬康、範祖禹商議,從陝州夏縣諫水老家接來了年已八十歲的司馬旦;五月二十六日午後,梁惟簡來到“春官居”,向司馬旦恭致問候之後,便笑呵呵致語司馬光:“司馬公,二十天來,梁惟簡三顧‘春官居’,這是第四次了,今有太皇太后親筆手書致司馬公,請公自覽。梁惟簡這就告辭了。”說罷,扔下“手書”而離去。
司馬光惶恐萬狀,挽留梁惟簡不及,心情沉重不安,急忙開啟“手書”閱覽:……先帝新棄天下,天子幼衝,此何時而君辭位耶!君實不助,朝廷何倚……
司馬光恭覽完畢,神情愴然,這是詔令,這是希求,這是責怪,這是賓朋之音,這是無法抗拒皇恩聖旨啊,他轉呈“手書”於司馬旦請示:“事已至此,弟心神迷亂,當何去何從?乞兄教之。”
司馬旦覽“手書”後而低語:“皇恩浩蕩,亙古少有,汝平生誦堯舜之道,思致其君,今時可而違,非進退之正也。君實,汝有何難而不決耶?”
“骸骨癯瘁,不堪驅使……”
“以身許國可也。”
“朝政之弊,積重難返,身似秋風黃葉,難有作為,徒負皇恩……”
“不誘於譽,不恐於誹,竭盡心力而耕耘,收穫豐寡,俟天命可也。”
“革故鼎新之舉,勢必罪及介甫,弟心惶惶,結縛愁腸啊……”
“君子交有義,不必常相從。你放開腳步,走自己的路吧,王安石,非凡俗之人,你多慮了。”
司馬光持“手書”面闕謝恩:“太皇太后陛下,臣司馬光將順民心、合君意,拚力而為,榮辱不懼,鞠躬盡瘁。以死報陛下知遇之恩!‘革故鼎新’壯舉,當從‘求諫詔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