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撩開衣襬,在沈長歆面前緩緩蹲下身,注視著他的眼,道:“你是有所目的的,你所圖謀的,是定國公府。”
靜迎著他的視線,沈長歆輕笑,“所以,長歆與殿下是同類人,當與殿下同謀。殿下別無選擇,而長歆,亦別無選擇。”
輕舒了一口氣,沈長歆忽然交出手,鄭重道:“三殿下,長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說了,敢問殿下現在的選擇是?”
靜等了半晌,蕭瑞倏地揚聲發笑。
猝地伸手與他擊了一下,蕭瑞利落站起身,若無其事地拂了拂衣襬,拽下一側衣桁上的厚氅披上。他走到屋門口揮揮手,守與門外的隨從立即恭敬拉開屋門,很快大步走出去。
……
蕭瑞一離,沈長歆立即微鬆下一口氣。
“少爺。”
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立即走進門,走到他的身側,將他從地上扶起。他立起身,隨手撣了撣衣上的灰土,慢慢坐到主座之上。
小廝為他沏上一杯熱茶,邊動作邊忍不住地抱怨道:“這個三殿下,也真是狗眼看人低!擺明了的是在辱蔑少爺,少爺你也真是的,怎就任他這樣欺壓著,還給他跪下……”
沈長歆輕笑,神容中卻沒有一點被侮的憤懣,執起蕭瑞方才所用的酒杯繞在指尖看了一看,十分隨意道:“怕什麼,忍辱不過一時,為的不就是未來的,讓別人對我們刮目?”
白玉般的酒盞在燭火的照應下靜然然生光,他的眸子有一瞬的飄忽,自語般低低道:“再說,我們以前受的那些辱蔑,還少麼……”
小廝一下說不出話了,抬頭望了望他,將茶盞靜靜擱在他的面前,沒有言語。
凝神盯著手裡的白玉酒盞,沈長歆思緒輕凝,似乎陷入沉思。
……
是啊,自小到大,在定國公府,在京州貴胄圈,在太學,他受到的辱蔑,還少麼?他幾乎就是在這些辱蔑聲里長大的。所以,不過是他的幾句諷言,不過是給他跪了一下,對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便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些辱蔑,就該是伴隨他所有的。它能激勵著他,鞭策著他,讓他時刻不能有任何一點鬆懈,也不斷警示著他,他必須抓住身邊所有的機會,不斷爬,往上爬——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
他明明是公府的二少爺,是二房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身份尊貴,可是卻只有他和母親知道,這些年他們母子二人究竟都是如何過來的。他們要屈於大房的掣肘之下,又要受制於祖母的威壓。
即便只是一個庶妾所出的庶子沈長昱,只因他自小是被祖母看大,在公府大部分人眼中,都比他來得矜傲顯貴。
他不明白,憑什麼?
明明當初祖父親擇的世子,是他的父親,明明他和母親,才該是這公府裡最尊貴的人。可是,就因沈震域在戰場上對父親做了不為人知的一切,這一切,就都完全轉變了,轉而變成了如今這般境地。
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那些人奪去本該屬於他和母親的一切,不能接受那些殺人兇手,卻仍舊如今一般逍遙法外若無其事地享受這些尊榮,他更無法面對母親淚眼婆娑的臉龐,以及父親的牌位,那一切,都幾乎向他訴說著,他的無用與無能。
尤其,是那沈長歌……
原本他以為,只要他自己變得優秀,變得在這公府中無人可及,那麼遲早有一日,這座公府依舊可以回到他的手中。可是,從小到大,無論他怎樣努力,無論在府中在太學,都要被他壓上一籌。所以,所有人都看見他,亦只能看見他。
他們都說,這個定國公府,遲早有一日會是他的。
……
沈長歆冷笑。
緊握著白玉酒盞,他瞳仁暗凝,逐漸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堅定決絕。
沈長歌,你放心,不到最後一刻,永遠都不知誰會是最後的勝者。我會想方設法,將你從那個雲端之上拖拽下來,我會用你,用你們所有人,為我所受的屈辱,為我父親,陪葬。
終有一日,我會奪回那一切原屬於我們的。
……
神思逐漸從思緒裡抽離,沈長歆回過神,緊握了握掌中的酒盞,突然丟開手,將它丟入一側的火爐之中。
酒杯落爐生起一蹙火苗,“轟”的一小聲,逐漸隱去。
……
第74章 聲音
二十天後, 便是定國公府老夫人云氏的六十壽辰。
此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