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倏地咯了一下,遽地顛了下,“啊”了聲, 她身子一歪,肩膀竟猛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沈長歌一瞬回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低低問:“還好嗎?”
“我……我沒事。”臨霜搖搖頭, 窘迫地低了低臉。
待確定她坐穩了,他緩緩鬆開扶著她肩臂的手。偏頭看著他的手漸漸移開,臨霜訕訕地咬咬唇。沈長歌目光一垂,正望見她膝間所攤開的那頁紙頁,不禁拿起來,望了一眼。
看見那首詩,他極其輕微地笑了下,問道:“你剛剛,想問我什麼?”
臨霜嘴唇微抿,重新開口,將剛剛說過的話又重述了一遍。
聽完她的話語,沈長歌微微一笑,低聲道:“不過一首詩而已,實沒什麼了不起,你若喜歡,那送你便是了。”
臨霜擔憂的卻是沈長歌,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會兒,試探著開了口,“少爺,你……怎麼了?”
沈長歌有些錯愕,偏頭視線正同她對在一處,安慰般向他輕微一哂,“我沒事啊。”
她卻似乎有些狐疑,又凝著視線看了他半天,問詢,“那……少爺在想些什麼?”
沈長歌怔了一怔。
目光略微低垂了片晌,他這一次卻沒有急於回答。等了許久,等到臨霜以為他已不會開口,耳邊終於輕輕飄來一個名字。
“沈長歆。”——
“二少爺?”臨霜愣了,完全不解其意,眼睛直直地看著,“二少爺怎麼了?少爺想二少爺做什麼?”
沈長歌瞳眸微微一黯,唇角緊抿。
……
·
其實一直以來,沈長歌對沈長歆的印象,從來都算不上有多麼深刻,只知道他是自己叔叔的嫡子,是自己的堂兄弟,但是自小到大,許是因為他們大房與二房之間的尷尬關係,使得他同沈長歆之間也極少有所交流。至多的過涉,不過是平日在太學中的修課對韻、或是年節中臨面時的幾句寒暄見禮,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
可是他卻從未曾想到過,便是這樣的一個人,最終,卻成了最終造就一切悲劇的引火索,也在無形中將他推至到那般的絕境之地。
所以不知是否是因為上一世的事情,這一世,當他每一次見到沈長歆,他都有一種莫名的錯覺,覺得他那平和外表下,總似有種波瀾將起的暗流湧動,浪流洶湧,卻又極具針對性,而他所針對的,無疑,便是自己。
事情似乎還是要從根本說起。
……
大梁立國百年,至今天下大定,國泰民安,朝中政局雖並無分流結派之態,但大體上卻以兩者為首,一便是有自太.祖皇帝那一代便襲下的定國將軍府,令一,則是當今朝中權傾朝野的攝政丞相,郝興宏。
當朝梁帝的後宮佳麗三千,但分位最高的,當屬如今中宮皇后郝皇后,極其一人之下的貴妃沈君瑤。郝皇后乃當朝國相郝興宏之女,而沈貴妃沈君瑤,便是定國公府當今老夫人的嫡女。
說起來,這其中尚還有一段淵源。
定國公府自太.祖皇帝起義起,雖恩榮萬施,門楣光耀,但於群臣看來,卻大有功高蓋主之勢。故自定國公府興建起,以首代定國公沈成清為首,便明以“定疆安國”,實以藏鋒避禍為由,請命鎮守國疆。這一舉動自沈成清開始,延至沈竹胤、沈震域這些子孫輩,無不承之。梁國自太.祖皇帝起,所傳承下來已幾代國君,雖各個皆尊崇著祖宗所傳囑下的“定國將,不可誅”之言,但數十年過去,梁國海晏河清,帝王也無疑對勢力如此龐大的定國公府有所忌憚。
這其中,由以先帝表露得最為盛烈。
先帝疑忌心重,又崇尚文治,故自登基不久,雖存襲了定國公府的榮耀與輝煌,卻自暗中有著削弱其勢的舉動。他將半兵符依舊置於國公府,可暗中卻收攏大部分兵隊,又大肆拔選人才,在朝中安置大量新臣心腹,削分其權勢。當今的國相郝興宏,便是自當時被先帝看中,又不斷加以汲引提拔,最終令其不過四旬,便已成為朝中的一足鼎立,與定國公府呈現一文一武、對立之態。
彼時定國公府正值沈竹胤當家,沈竹胤有一幼妹,本乃是先帝之父,元帝為先帝所擇的皇后,然而先帝擔憂若較定國公府之女入主中宮,恐盛其勢力,最終擇予郝相之妹入主中宮。那郝皇后入宮數年,賢良淑德,又誕於福佑太子一子。眼見郝家已漸呈榮貴之態,奈何郝後與福佑太子命運淺薄,自承安二年感染天花而逝。最終,便將皇位承於淑妃之子——便是當今梁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