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無憂。
一步一步,羈言後退著,盯著房裡透出的溫暖燈光。夜色清寒,有人溫柔相擁。蘇蘇,我只願你平安無恙。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間盛裝著他們在一起的最後回憶的房屋,那裡日後會有新的故事與回憶吧。
轉過身,向南行去,再不回頭。
長街盡頭,打算翻越長安城巍峨城牆的青年被攔下,那人喚他:“姊夫!”
“空濛。”他更願意叫他做“樓蘭王”或是“水太傅”,更願意他稱自己為“劉郎君”但如今他的確是他的妻弟。
空濛坐在輪椅上,微微欠身。羈言知道他不是孤身出現在這裡,但空濛每一次都會屏退侍者,做出獨自等候的模樣。便如此刻,他笑著問:“我阿姊還好麼?”彷彿不是在宵禁的夜晚,在長安城街道的盡頭,而是在自家廳堂裡,面對著前來走親戚的姊夫。
羈言走上前,夜色中有人不安地發出警示,被空濛一舉手安撫了下去。羈言掀起他腿上蓋著的毯子,伸手在膝蓋上輕輕一按。
“啊!”空濛低聲慘叫,額上滲出大量汗珠,一遇著涼絲絲的空氣,迅速化為令他顫抖不已的冷汗。
“你的腿還未好起來。”羈言平直地敘述,他更想知道,蘇蘇丹田內的餘毒有沒有解開。一想到她奔波在大河水患地帶時,自身隱患尚未解除,便不可抑制地憤怒與心痛起來。
空濛一廂抽著氣,一廂笑道:“姊夫何必著急?你我難得一見,該好好敘敘才是。去我少傅府,如何?”
劉羈言:“就在這裡。”將空濛織著精美紋飾的毯子疊了兩疊,墊在地下,盤腿坐了上去,“說罷。”
空濛:“……”姊夫,我的腿不能受寒的!
“我本以為,姊夫該在西蜀,與我阿姊共效于飛,舉案齊眉才是。”空濛笑得像個極度關心自家阿姊的好弟弟,“誰曾想,姊夫竟不聲不響來了長安。來了長安便罷,姊夫不見自家妹子,恐怕說不過去。”
羈言不理他,等著下文。
空濛知道他會聽得進自己的話,儘管這個男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但他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麼。曾經的樓蘭王,如今大晉的太子少傅,不良於行的他,最擅長的就是抓住人心中最脆弱的那個點,迫使他們按照自己的心意行進啊!
“姊夫,當年那個孩子沒了,我阿姊傷心了很久。”他提到那個未曾有幸來到人世的孩子,羈言看他一眼,“我想請你,再給她一個孩子。”
羈言又伸手在他膝上按了一下,涼聲道:“你阿姊當初提出的條件是與我成婚,我並未答應她多餘的事情。反而是你,三個多月後的今日,為何還未履行約定?”當初的約定,是劉羈言與瀲灩成婚,空濛則與劉蘇為對方解去身上的隱患與頑疾。
空濛呼痛,“別按,別按!”他扁扁嘴,很是委屈,“你妹子那樣忙碌,話都不與我說一句,哪裡會與我解毒?”
“姊夫,我有派人跟著她,你知道麼?”空濛露出小孩獻寶一般的笑容,神神秘秘。
羈言自是知道的,他從青州便遠遠綴在了劉蘇一行人的後頭,自然能發現還有另外一些人跟著她。凡是露出一絲惡意的,都已被他除掉,另外一些……或許其中就有空濛的手下。
“我發現,她還在想著你啊!”空濛彎下身,試圖將毯子扯回自己膝頭,未果,委屈地坐了回去,沒骨頭一般靠在椅背上,嘆一句:“她可真是個天才,胡床是我西域所有,怎的這麼多年,就沒有一個人想過給胡床上加輪子呢?”
見他扯遠,羈言微微不耐,乾脆不再看他,靠在城牆之上,瞧著空中那一輪並不圓滿的月亮。空濛亦不再說話,視線掠過這個男人俊逸非凡的面容,心想,難怪阿姊對他念念不忘。之後,他也看著夜空,默默無言。
過了許久,一隊巡城金吾衛從兩人面前走過。想是空濛手下已提前打過招呼,以抓捕犯夜之人為本職的金吾衛對兩位望著遙遠星空的美男子視而不見,唯有橐橐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們的神思。
待金吾衛過去,空濛道:“姊夫,只要她還念著你一日,她便不會與我合作,為對方解毒。”面對羈言冷如冰凌的目光,他苦笑,“女人就是這般善變啊。她想活下去,逼著你答應了阿姊的條件;可過後,又不願意履約。”
“她不願履約,這世上又有誰能強迫於她?”空濛長吁短嘆,“可我還是很想活下去的啊,我的頑疾比她的嚴重,也比她更想活下去。”
“那麼,如何才能讓她履約?”羈言知道自己掉進了空濛用語言織就的陷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