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起飯菜香氣,先前的冷清孤寂盡數被煙火氣息驅走。劉蘇俯身撥著小銅爐中的炭火,忽有所覺,抬頭看去,竟是趙翊鈞立在廚房門口看著她。
大明宮裡頭,上至娘子,下至小宮人,追求的都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美則美矣,未免有些失真。此刻趙翊鈞眼裡,她臉頰被爐火映照得一片薄紅,鼻尖滲出密密的汗珠,嬌豔如雨後海棠,不由心底一悸。
為著掩飾不同尋常的悸動,他步入廚房,好奇地東看西瞧。見廚房一側以布簾遮住,因問:“那邊是什麼?”縱然從未進過廚房,他也知道,尋常廚房中並沒有以簾子隔開的空間。
劉蘇一撩頭髮,道:“好東西,過幾日就能用上。”說著探頭出去看一眼,疑惑道:“周將軍與蔡公呢?”她還想請他們來幫助端銅鍋和菜餚呢。
“他們等不及,出去吃了。”他才不會承認,是他故意指使阿衡與阿蔡離開的。“阿衡家也在輔善坊。”
“……”劉蘇無奈,“那委屈官家與我一同用飯。”
趙翊鈞溫柔微笑:“你的手藝,一向是不錯的。”他在就藩那幾年,也是頗好美食。可惜大明宮的飯食,精緻有餘,新鮮不足。更何況,這幾樣東西,是絕對絕對不會出現在大明宮的廚房的——民間飯食,實在上不得檯面。可誰曉得,至尊的那位官家在藩地便很喜歡民間小食?
有人陪著吃飯,劉蘇胃口好了不少,兩人合力涮了兩碟片得極薄的羊肉,又將菜吃掉大半,此時正喝著湯。因是是涮鍋子,兩人隔了几案對坐。趙翊鈞看著劉蘇低頭喝湯,一縷頭髮幾乎掉進湯碗裡:她今日才洗過,正是滑得厲害得時候,適才一番忙碌,便從髮帶中鬆脫出來。
趙翊鈞輕輕抬手,將那縷黑髮勾到了她耳後。指尖觸到耳後柔膩肌膚,幾乎不忍離去。但他知道,若是再做停留,定會被當成登徒子,惹來怒火,於是緩緩離開。
劉蘇藉著低頭的姿勢,掩飾著面上通紅。這樣親暱的姿態,不該發生在他們之間。因此她決定將廚房裡的秘密告知官家,然而一抬頭,便撞進了他溫和的眼神裡,一時忘記了言語。
“無憂,今日是你生辰,只談私誼,莫要提及國事。”她字無憂,卻不得不日日憂心著朝堂,想來,他半是內疚,半是驕傲。
姑娘瞬間睜大雙眼:“你怎麼知道的?”太過驚訝,以至於連敬稱都忘了用。
趙翊鈞輕笑,去年此時,在雁門關大營,劉羈言星夜趕回,便是為了她的生辰。故而,他也就知道了。
他不願在此刻提及無咎,便不回答,只是笑道:“我要送你一樣禮物。”
劉蘇呆怔間,被他繞過幾案抱住,只聽他道:“都說天子是龍體,我的龍體給你抱一抱,可是難得。”
“無憂,願你生辰快樂,長樂無憂。”
☆、第142章 斬情絲
“蘇蘇,願你生辰快樂,長樂無憂。”
同一時間,輔善坊姽嫿將軍的宅邸外,官家親手書寫、女將軍請人刻了烏木鑲銀的牌子前,風華絕代、有著傾城之姿的青年低喃。他修長的手指撫了撫黃銅鋪首,似是在懷念她的手落在門環上的溫度。
“蘇蘇,若是他能讓你不再那麼孤寂,你便留在他身邊罷。”他壓下心底迅速生長的嫉妒,苦澀地想,“我已沒有擁抱你的資格了。”
然而羈言轉念想到,官家是有娘子的。這個想法令他悚然一驚:要除掉那位娘子麼?他思忖片刻,確信劉蘇不會因此而高興,悽然發現除了祈願她平安喜樂,自己為她做不了什麼了。
十月中旬的冰魄在雲層中穿行,明瞭又滅,滅了又明。他的心思也隨之閃爍不定,他多想見她啊,多想、站在她面前,帶她回到西蜀,他們一同規劃一同建造的家。
“沒了你,還有一位九五之尊等著她!”瀲灩的話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他的衝動。他從青州就跟著她,每一天,看著她為災民奔波,看著她笑容越來越少,看著她心不在焉地吃粥——她明明那樣愛美食,如今卻食不甘味。
好幾次,她都差點發現了他。但他太瞭解她了,避開她,遠遠容易過與她相見。
她一手建立“達摩劍”,他憂心她受到攻訐,卻無法阻止她追尋自己的理想。他最終能做的,唯有在她生辰這一日,眷戀地觸控去年今日自己親手為她戴上的珍珠手串。
他的傻姑娘在井邊尋找珍珠手串時,他心都快跳出來了:她怎會那樣傻?卻也知道,她並非不在意。悄然跟著她一個多月,他對她的怨恨早已消弭。現在,他只願她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