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憂她傷懷的心事壓下去:“此事交給我來辦,你好好將養身子便是。”失了內力,她怯弱如初,令他有時想起,心驚肉跳。
魚湯鮮美,劉蘇抿一口,滿足地彎起眼睛。她可以不去想那些煩難的事情,亦不去想她將阿言絆在這島上,他的妻兒又該當如何。如同偷來別人的幸福供自己享用,先極盡此刻歡愉,莫去管身外事。
彷彿,越是不去觸碰外界,偷來的珍寶便能儲存越長時間。
“也莫要太耗費心血,”她說想要的,他必會竭盡全力求索,“我與阿甜、阿越關係這樣好,便是什麼都不送,他們也只有笑臉相迎的。”劉蘇得意地想,她還算是大媒呢!
如是幾日,羈言看出他家姑娘的確是一心一意樂呵,便也不再日夜憂心,唯恐她積存鬱氣在心中。每日裡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模樣,連他也恍惚覺得,生活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九月初三的夜晚,露似真珠月似弓。劉羈言從夢鄉中醒來,照例去看劉蘇睡得好不好。悄無聲息地進了房裡,在黑暗中走到她床前,愕然發現姑娘雙眼微睜,面上有痛楚之色。
羈言心頭一抽:她還是……面上那樣喜悅,獨自一人的時候,還是有著無法釋懷的悶悶不樂麼?
他在黑暗裡握住劉蘇的手:“蘇蘇?”
“阿兄……”劉蘇聲音裡帶上了哭腔,“腿抽筋,睡不著了。”她不知道尋常孕婦幾時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然她自一開始便與常人不同。
一句落入耳中,羈言心頭反而輕鬆了一瞬。身體的難過,他自有法子,然而若是心頭創傷,身為提醒她創傷所在的那個人,他束手無策。
“教我看看,好麼?”羈言聲音溫柔,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劉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到在她輕聲答應後,柔和的力道落到了抽搐的雙腿之上。
“何處最難過?”他分出一縷細細的內力,滋養著她因內力盡失而微微枯竭的經絡,一邊輕輕在她腿上按壓,一邊問了一句。
“雙膝。”近乎空無的感覺,似是那處的骨髓都被人抽走了,痠軟異常。
手上微微用力,掌心也熱了起來。羈言道:“明日吃豚骨湯。”他有些怨怪自己,竟未能早些預防她會出現這般情形。
劉蘇笑起來:“阿兄,你將我餵養得很好啦!莫要自責。”她沒有問,他是否曾這般細心地照顧有孕的瀲灩,只當這是自己獨一無二的珍寶——偷來的。
一念及此,心情驀然失落。到底是暗夜裡,心理格外脆弱些。她知道不能放任自己胡思亂想下去,乾脆闔上雙眼,不一會兒便沉入了夢鄉。
劉蘇是被屋外熱鬧的鼓樂聲吵醒的,尚未睜眼,便發覺天光大亮,她已睡過了頭。想是羈言不忍叫她早起的緣故。隨即感到雙腿似乎——
驀然睜眼,果然羈言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他竟守著她直到此時……兩人對視,止不住的情愫湧動,理智瀕於全縣潰敗的邊緣。
便在此時,窗外嘈雜聲猛然熱烈起來,理智迅速回歸,羈言放開她雙腿,“起來吧,我去取朝食。”
外面,吳越罕見地著了一身紅袍,正被青年們圍著戲謔不已。難得有這樣一個他們可以隨意打趣,隊長又不能生氣的日子,他們稍微出格一些也不打緊。
劉蘇從房裡出來,便見眾人靜了一瞬,都在盯著她瞧。“看什麼?”她確信自己並無不妥之處,否則阿言不會放她出門。
秦鐵衣:“姑娘,你真個比我大兩歲?”
吳越:“你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萬事不掛心,到越發返老還童了。”
劉蘇連日無憂無慮,若不是腰身漸粗,快活的面孔的確越來越有當初不諳世事的少女之感。“……你才老,你全家都老!”
“莫要動氣。”羈言牽著她向宋嘉禾住處走去,“待會子婚禮開始,千萬要小心,莫向人群中湊。”他會看著她,然而唯恐自己照看不到,她會在眾人的熱鬧中受到傷害。
劉蘇笑眯眯:“我明白。”愛熱鬧是一回事,拿自己與孩兒的性命去玩,便是不智了。
遠遠的,宋嘉禾住處也是熱鬧非常。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浮起淺淺笑意,加快步伐趕去。
無論如何,友人即將得到幸福,他們也會衷心祝福。正因自己得不到,旁人所有的便越發顯得稀罕。
有一種人,自己得不到,便也不要他人得到。若是自己不幸,看到旁人的幸福,便一心想要毀掉。
幸而他們是第二種人,自己得不到,便期望他人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