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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畢竟是來真格的,一旦京察被免官,就算徹底完蛋。

這還不算,最倒黴的是,如果運氣不好,主持考核的是個死腦筋的傢伙,找人說情都沒用,那真叫玩的就是心跳。

萬曆二十一年(1593)的這次京察,就是一次結結實實的心跳時刻。因為主持者,是吏部尚書孫鑨和考功司郎中趙南星。

孫鑨倒沒什麼,可是趙南星先生,就真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頑固型人物。

趙南星,字夢白,萬曆二年進士。早在張居正當政時期,他就顯示了自己的刺頭本色,一直對著幹。張居正死後獲得提升,也不好好幹,幾年後就辭職回家了,據他自己說是身體不好,不想幹了。

此人不貪錢,不好色,且認死理,此前不久才再次出山,和吏部尚書一起主持京察。

這麼個人來幹這麼個事,很明顯,就是來折騰人的。

果不其然,京察剛一開始,他就免了兩個人的官,一個是都給事中王三餘,另一個是文選司員外郎呂胤昌。

朝廷頓時一片恐慌。

因為這兩個人的官雖不大,身份卻很特殊:王三餘是趙南星的親家,呂胤昌是孫鑨的外甥。

拿自己的親戚開刀,意思很明白:今年這關,你們誰也別想輕易過去。

官不聊生的日子就此開始,六部及地方上的一大批官員紛紛落馬,哭天喊地,聲震寰宇,連內閣大學士也未能倖免。趙志皋的弟弟被趕回了家,王錫爵的幾個鐵桿親信也糟了殃。

趙志皋是個老實人,也不怎麼鬧。王錫爵就不同了,他上門逼張居正的時候,趙南星也就是個小跟班,要說鬧事,你算老幾?

很快,幾個言官便上疏攻擊吏部的人事安排,從中挑刺。趙南星自然不甘示弱,上疏反駁,爭論了幾天,皇帝最後判定:吏部尚書孫鑨罰一年工資,吏部考功司郎中趙南星官降三級。

這個結果實在不值得驚訝,因為那段時間,皇帝大人正在和王錫爵合夥搞三王並封。

但王錫爵錯了,因為趙南星先生,絕不是一個單純的人。

事實上,他之所以被拉到前臺,去搞這次京察,是因為在幕後,有個人在暗中操縱著一切。

這個人的名字,叫顧憲成。

關於這位仁兄的英雄事蹟,後面還要詳細介紹,這裡就不多說了,但可以確定的是,萬曆二十一年的這次京察,是在顧憲成的策劃下,有預謀,有目的的政治攻擊。關於這一點,連修明史的史官都看得清清楚楚。(明史·顧憲成傳)

事實印證了這一點,前臺剛剛下課,後臺就出手了。一夜之間,左都御史李世達、禮部郎中於孔兼等人就冒了出來,紛紛上疏攻擊,王大人又一次成為了靶子。

關鍵時刻,萬曆同志再次證明,他是講義氣的,而且也不傻。

奏疏送上去,他壓根就沒理,卻釋出了一道看似毫不相干的命令:

吏部尚書孫鑨免職,吏部考功司郎中趙南星,削職為民。

這條聖旨的意思是:別跟我玩花樣,你們那點把戲我都明白,再鬧,就連你們一起收拾。

應該說效果十分明顯,很快,大家都不鬧了。看上去,王錫爵贏了,實際上,他輸了,且輸得很慘。

因為孫鑨本就是個背黑鍋的角色,官免了也就消停了。趙南星就不同了,硬頂王錫爵後,他名望大增,被譽為不畏強暴,反抗強權的代表人物。雖然打包袱回了老家,卻時常有人來拜訪,每年都有上百道奏疏送到朝廷,推薦他出來做官。而這位兄弟也不負眾望,二十年後再度出山,鬧出了更大的動靜。

王錫爵就此完蛋,他雖然贏得了勝利,卻輸掉了名聲,在很多人看來,殘暴的王錫爵嚴酷鎮壓了開明的趙南星,壓制了正直與民意。

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因為這一切,都似曾相識。

十六年前,年輕官員王錫爵大搖大擺地邁進了張居正首輔的住所,慷慨激昂,大發議論後,揚長而去,然後名聲大噪。

十六年後,年輕官員趙南星向王錫爵首輔發起攻擊,名滿天下。

當年的王錫爵,就是現在的趙南星,現在的王錫爵,就是當年的張居正,很有趣。

有明一代,所謂的被壓制者,未必真被壓制,所謂的壓制者,未必真能壓制。

遍覽明代史料,曾見直言犯上者無數,細細分析之後,方才發覺:犯上是一定的,直言是不一定的。因為在那些直言背後,往往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