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比滄海更令人心疼。當然,這話是馮婆婆說的。我曾不屑嗤之。
那塊小臭冰,話比我還少,人比我還冷,除了馮婆婆,面對旁人時就和個啞巴無疑,這個旁人,就是我。單是這不討喜的個性便令我無法喜歡,何況他還會擇機就要上山與滄海爭奪婆婆。
“你來做什麼?”
“婆婆!婆婆!婆婆!”小臭冰未理會我的,徑自叫著。
既如此,我也不好打擾人家的雅興,捧了書找到陽光好的地方效仿書中的大家閨秀悠閒去,任他喊破喉嚨。反正,一個時辰前我已請婆婆代我到巫山西嶺去探望那隻愛咆哮的暴躁鄰居去了。
“婆婆呢?”某人久尋婆婆不果,問到了我頭上。
我不計前嫌地給了他寬容一瞥,將手中的書翻了頁。
“我問你,婆婆呢?”
婆婆新買來的這些個坊間故事當真章章精彩篇篇好看。“冰塊海,你耳聾了麼?”
但上面怎會有恁多的父慈子孝母親女愛兄友弟恭闔家歡樂?
“不理我,你不要後悔。”
我的確後悔:當時怎會心一軟,答應讓馮婆婆分這塊小臭冰一點疼愛?
“哼,你的血都要被人分光了,還做出這傲生生模樣,可笑!”
再可笑,也輪不到別人連可笑也懶得給予的你罷。“你以為他們上一回為什麼要抽你四成血?你可知道那一成是做了什麼用處?”
不是說天女的陰虛之年麼?
“你那一成的血儲存到大巫神的巫殿裡,下一年,還會多抽一成,年年如此。十年之後,所存血液分食諸人,以饗全族中人長生不老。”
“嗤。”念在他今天格外多話的份上,我出了一個氣音以示捧場。
“不相信?”小臭冰擠開我手中的書冊,以小冰臉替而代之,“近一年前,我親眼見到了他們拿你的血做過試驗,你的血,讓幾盆枯乾的花草都重新吐葉煥生。所以,你的血不但能夠治癒百病,還能長生不老……”你明白了,木頭般的冰塊海?”
……那些異族人近來攻勢密集強硬,不止是因為蒼天有意在我面前賺取英雄本色?而他們嘴裡喊出的“長生不老”,亦不是我以為的瘋言瘋語?“一年前便知道了,你現在才來?”
小冰塊烏漆般的眼珠瞪大,冰臉忿忿:“你當我是誰?可以自由無主的上山麼?如果不是今天是巫神的壽誕日,每個巫界人都要參加巫廟前的祭祀,我能上得來?”
當!重物墜地的撞擊之聲陡來,我順聲望去,馮婆婆蒼白著臉佇在門前,盛滿香蘭草的籃兒傾覆地上。
我對她一笑:“婆婆,您都聽到了?”
“滄海!”她衝來抱緊我,嗚咽抑泣,“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對我的滄海?滄海滄海,你可怎麼辦啊?才經了那樣的劫,就要來這樣的難,要怎樣才能讓我的滄海活下去啊……”
一個十幾年來一直躍於心頭卻從來不敢使之形之於口的想法,在我腦海醞釀,漸成大氣:“婆婆,你記得麼?我們曾經說過,如果有可能,我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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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記得麼?在月暈日前夕,我們那次籌備了半年的逃亡即將開始時,異族的人又攻了上來,有幾個人用網子罩住了你,蒼氏護衛奮力抵擋,蒼天為救你脫身,中了對方的三支冷弩。一傷在胸兩傷在頸,性命垂危,你不顧我的阻攔,以血將他救活……”
我記得。怎會不記得呢?我被一張網困縛住,他以劍砍著那些柔韌的網,那些特製的網絲卻將我越纏越緊。我望著網外如瘋如狂的他,如果不是曉得天女需血在即,如果不是親眼親耳證得他對滄海的無情,我幾乎要為會有一個人為滄海如此以命護我而落淚。所以,在他性命攸關時,我以血相償,只求兩不相欠。
“那個時候婆婆才真正知道你對他所用的情是怎樣的重。但情愈重,他留在你心裡的黑洞便愈深,這些年來,你拼命的笑,努力的活,活成嬌憨恣性的小海,可是,你並沒有痊癒,那個洞腐蝕著你,讓你不信人,不憐己。滄海,如果走下山不能讓你有真正的快樂自由,那你的新生在哪裡?”
我不是沒有信任的人罷?我只是除了婆婆不信任何人,事實上,他們也不足取信不是麼?
“滄海,現在的他,如我們行前的情形相若,你會怎麼辦呢?你還會用自己的血救他麼?會麼?”
我盯著床上的人,蒼天。他重傷在身,面色灰白,氣息薄弱,與我離開巫山時他的模樣,的確不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