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部分

定西汽車站離著飯館很近。上官芳夫婦硬是把禿寶寶兩口子送上車開走了,老兩口才步行回家。剛走幾步,丈夫就問:這娃叫啥名字?上官芳說,名字我也不知道,那時間人們都叫他禿寶寶。男人又問,他大還活著,他怎麼就進孤兒院了?上官芳說,那娃說他的命是六個人的命換來的,這話你沒辨過來嗎?他爸1960年冬季沒了!男人說,不是吃上救濟糧了嗎?怎麼還……上官芳斜了丈夫一眼,不滿地說,你這個人豬腦子!我跟你說過,通渭縣的饑荒和定西和全國的饑荒不一樣。定西是1960年鬧饑荒的。通渭是1959年鬧饑荒的;1960年冬上又鬧了一次。這中間省上發過幾個月救濟糧,死人的情況減輕了一陣,可這一年因為饑荒沒種上糧,到夏天救濟糧一停,又開始死人了。他大就領他出去討飯了,他大又餓死在討飯的路上了。他是定西縣火車站的收容所送進孤兒院來的。

男人走了一陣又問,你說他是鑽炕洞的娃娃,這話是啥意思?

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炕洞裡的娃娃(5)

上官芳回答:這娃娃他大沒了以後,自己還流浪了一段時間,走村串戶要饃饃。走到哪裡人們給吃的,可不願收留過夜,——他身體瓤得不行,人家怕他死在人家的炕上。他常常鑽進人家的炕洞裡睡覺和取暖。進了孤兒院,有吃的有住處了,換上新棉衣了,可他還愛往炕洞裡鑽。鑽進去喚都喚不出來。還有一個娃娃也愛鑽炕洞,兩個人一起鑽一個炕洞。有一天兩個人鑽進去沒出來,拉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暈過去了,煙燻的。那一個死了,他救活了。

這娃娃命大!

就是命大。

[1]方言,傻瓜,不懂事。

[2]方言,疙瘩湯。

[3]方言,想辦法,湊合。

[4]方言,一種如同牛毛草的植物,長得矮小,羊愛吃,其根白色,無毒。

[5]方言,石臼。

[6]方言,搗,砸。

[7]方言,舊度量衡,十六兩為一斤。

[8]方言,家族血脈繼承人,兒子。

黑石頭(1)

我是通渭縣襄南鄉黑石頭的人。

黑石頭是個很出名的村子。聽老輩子的人說,一天夜裡,隨著呼隆隆的一聲巨響,天上飛來兩塊神石落在村前的牛谷河邊上。這兩塊石頭一瘦一胖一高一矮,高的近乎一丈,矮的半人多長,黑黝黝鐵疙瘩一樣杵在地上。十里八鄉的人們跑著來看,誰都不相信石頭會飛。但時間不長,石頭又飛了一次。一個婦女晚上收工回家,在牛谷河洗完了腳,把裹腳布晾在石頭上沒拿,她想第二天下地時再裹腳,不料去找的時候石頭不見了。全村人驚了,到處去找,發現兩塊石頭都杵在村後種穀子的坡地裡。這下人們才相信了,這是一對神石。人們都說,神石被女人的不潔之物衝撞是不吉之兆,全村人都要遭受報應的。

黑石頭有三個商號,一個是鬥行,人們買糧糶糧的鋪子;一個叫榮福祥,是個雜貨鋪,收土產品也賣土產品的商店;還有個字號叫錢永昌的,是個錢莊,給農民放款的。

榮福祥是我大大[1]家開的。我大弟兄三個,我大是老三;二大在縣城當老師。

我大解放前也是經商的,在碧玉關有鋪子。解放後政府給我大戴了頂地主分子帽子,趕回家來了。

1958年,我大上引洮[2]工地,我哥去靖遠縣大鍊鋼鐵,我娘去大戰華家嶺[3]。到了第二年農曆九、十月,生產隊的食堂沒糧食吃了,散夥了。

食堂沒糧食吃了,家裡就更沒吃的了。從1958年開始公社化吃食堂以來,生產隊就沒給社員分過糧食;打場的時候縣和公社的工作組就守在場上,打下多少拉走多少,說是交公糧交徵購糧。就這,徵購糧還沒交夠,工作組挨家挨戶搜陳糧。

為了搜陳糧,把我們全家人都攆到二大家了。工作組在我家搜了三天,拿鐵棍搗地,拿斧頭砸牆。我跟村裡的娃娃們跑進去看了,我家的院子裡面挖出來幾個窯,但沒有搜出一顆糧食。我回家給我娘說了,娘說那是解放前沒分家時我大大窖下糧的空窯窯,窯裡的糧食土改時早就搞光了。

我二大家的院子也搜了,挖了十幾個坑,連豬圈都挖了,也沒挖出糧食來。二大的房子是臨解放才蓋的,二大是中學老師,家裡根本就沒有窖過糧。

食堂沒散夥時,天天喝稀湯,食堂散夥後連湯都沒處喝了,我娘就把谷衣[4]炒熟,磨細了,再把苜蓿根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