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不妨讓我們來把“知識”一詞分為“知”和“識”兩個單字來想一想——這樣大家更容易明白我的意思。

所謂“知”,無非就是曉得。

你知道一棵樹是一棵樹;一塊炭是一塊炭,非是別的。以此類推,世上的事物千般萬種,你儘量多地曉得,這對一個人很重要。

你知道一棵深埋於地下千餘年的樹,它會變成煤或化石,因而你不會大驚小怪,不相信別人對此種現象的神說鬼論,這尤其重要。

所謂“識”,我想無非就是認識。

認識是一種較高階的思維活動,和想象是一種較高階的思維活動一樣。

所知越多,所識越廣。

邏輯上是這樣。

但符合邏輯的,並不意味著在現實生活中一定是規律。更不意味著以其規律性體現在每一個人身上,體現在你身上。也許,在你那兒,僅僅停留在“曉得”的層面,一直停留在“曉得”的層面。

人在被動的,甚而極不願意的情況之下,也是可以“曉得”一些事情,“曉得”許多事情的。比如是學子的你們,並不喜歡某一門課業,為著考試過關,於是苦記苦背,於是“曉得”了某些“知識”。但,我要指出的乃是這樣一點——那時“知識”一詞體現在那樣的學子身上,只不過是“知性”的一面,而並不見得同時也獲得了“識性”的益處。

實際上,“知識”本身並無所謂“死的”、“活的”。只不過因人對它的態度而可作那樣的分法。

“識”是隻能在主動的情況之下才便於進行的思維。

有沒有“識”的主動願望,使人和人之間的區別那可就大了。

都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未必。

我在生活中見過不少不僅熟讀而且熟背唐詩的人,然他們並不會作詩。偶作,也不佳。緣何?詩不僅僅是“知”的精神產物,它肯定是“知”和“識”相結合的精神產物。

錢鍾書先生是大學問家,所知極其淵博。

但他的《管錐篇》、《談藝錄》絕不僅僅是“知”的豐碩文論,也當然是“識”的才集大成。

所以錢先生又簡直可以說是大認識家。

學問不就是“知”加“識”麼?

僅僅“曉得”,並不進一步從中提煉認識,那就僅僅是“大曉得家”罷了。

“大曉得家”並不一定順理成章地是大學問家呀,也可能僅僅證明一個人的強記善記罷了。正如記數比賽第一名者,並不順理成章地接近著是數學家。

諸位誰不曉得企鵝呢?

曉得企鵝是企鵝,多麼簡單的事呢!小時候從畫冊上或電視裡、公園裡見到了,別人告訴我們那是企鵝,於是我們就永遠地記住了,一輩子都“曉得”了。

在寒冷的極地,企鵝們越來越多,越擠越緊密,我們曉得它們那是為了取暖。我們怎麼就曉得了呢?或者又是別人告訴我們的,或者是我們自己悟到的。我們怎麼會自己悟到呢?因為我們曉得寒冷是怎麼回事,或者見過人在寒冷時擠在一起——這時,我們之所“知”,已促發著我們產生所“識”了。

但企鵝們是否會長久地聚在一起不改變群體狀態呢?

不。

它們每隔一時,便會有秩序地,一隻只從容不迫地,心甘情願地移動起來。最外邊的,轉移到群體裡邊去;最裡邊的,無私地騰出地方,踱到外邊來,像別的企鵝曾用身體為自己抵擋住肆虐狂風一樣,自己也情願那樣……

曉得企鵝的群體竟還有這樣的本能,我們之所“知”就又豐富了。卻仍只不過還是所“知”罷了,還是“曉得”罷了。

但是,如果我們的思維活動,由企鵝們的這一本能,聯想及人類的社會,設問人類的社會是否也是這樣?如果不是,又為什麼不是?如果是好,怎樣才能是?難以如是的原因何在?……總之,若一路設問下去,那麼,你對於企鵝之所“知”,就已然促使你的思維進行著“識”的較高階的活動了。

無論科學的,還是社會學的一切成果,都是在“知”的前提下不斷有所“識”的成果。否則,後人不過像蠶一樣,只安於一味吞食前人的“知”的桑葉,卻並不吐出絲來。不“識”,又哪裡就會有絲吐出來呢?那麼,即使對於現成的“知”曉得再多,也不過就是一條善於“食知”的蟲罷了!

諸君,萬勿僅僅滿足於“知”呀!儘管那可保大家考試得高分。分數面前,是一定不能含糊的,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必得認真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