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媳婦兒怕婆婆又難過,忙勸道:“冷風口裡,娘別哭,回頭著了涼可怎麼好。”
雖勸著,心裡暗暗嘆口氣,論說她婆婆是鄒府頭一個的體面婆子,自是剛強,不想遇上死了的那位說娘娘不是娘娘,說小姐不是小姐的主子,倒跟變了個人似的,聽進保說,那位進鄒府的時候就是個灶上粗使的丫頭,後來入了皇上的眼,才成了半個主子,婆婆就是那時候伺候過她幾天,也不知怎就積下了這般情份。
自那位的死訊兒傳來,婆婆那眼淚就沒停過,這兩天哭得,眼都不好了,進保兒走時,還特意交代自己,等婆婆家來不可惹婆婆生氣,若再掉淚,多勸著些,早上瞧著婆婆比昨兒強些,不知怎的,這會兒又難受起來。
媳婦兒正要再勸,她婆婆卻笑了:“娘沒難過,娘這是歡喜呢。”說著邁步進了院,她媳婦兒立在外頭半晌沒想明白。
柳婆子伺候了三娘一場,自是深知三孃的性子,三娘這一跑,她倒未覺多意外,雖說皇上哪兒要三娘進宮封妃,可三孃的性子,定是百般不願。
柳婆子也不知三娘這些膽大包天的想頭是從哪兒鑽出來的,仿似一夜之間,就有了,這樣的三娘,柳婆子既喜歡又佩服,本該著悲慘的命,讓她生生扭了個。
柳婆子活了這麼些年,就沒見過第二個比三娘更有本事的女子,她能賺錢,有手段,性如烈火,有仇必報,卻也知道柔能克剛的道理,陳二喜多油滑的一個人,何曾吃過虧,在三娘手裡沒落下一點兒好兒不說,還跟狠狠抽了一頓嘴巴,瞧著都解氣。
這般女子,便生的姿色尋常了些,也招男人喜歡,瞧皇上,再瞧安親王,哪一個心裡不惦著三娘,不想末了誰也沒惦記成。
得知三娘溺死在護城河裡,柳婆子真不信,那麼個機靈百變的丫頭,如何會是個夭壽的命,卻由不得她不信,靈柩都停在慈雲寺了。
柳婆子這兩天一想起三娘這心就疼,才多大啊,還不到二十的丫頭,就這麼死了,還是這麼個死法兒,讓人豈不要心疼死,哪想這峰迴路轉,三娘活得好好的。
剛她一拿出那個荷包,柳婆子心就亮了,這可真是菩薩保佑,也不枉自己唸的那些經了,柳婆子如今是知道了,便皇上對三娘再好,三娘不樂意進宮也白搭,再說,以三孃的性子,不進宮興許是件好事,由著她的性子,天高海闊的飛去吧,卻怎就她一個,不是還有守財。
只現如今守財倒不要緊,需儘快收拾了銀子東西給三娘送去,想著快走了幾步,進了屋關上門,從櫃子最底下把三娘交給她保管的銀子拿了出來,又記起三娘走時沒帶衣裳,瞧著媳婦兒跟三孃的身量差不多,喚她媳婦兒拿來兩套襖裙,又把進保兒的棉衣裳尋出一件來,改了身量,一併包在包袱裡。
收拾妥了天也擦黑了,她兒子進保家來,柳婆子讓去鄰居家裡借了輛牛車坐上去,進保兒趕著,去了關帝廟。
眼瞅到了,柳婆子讓兒子停在衚衕口,她自己提著包袱走了進去,到了關帝廟敲開門,柳婆子倒為難了,早上匆忙不得說話兒,也不知三娘躲在這裡叫啥名,原先的自是不能用了。
柳婆子正為難呢,不想那道童倒是機靈,先開口道:“女施主莫不是尋周公子的?”
柳婆子忽記起三娘女扮男裝的時候,是改姓周的,忙點點頭,清風道:“如此,女施主請跟我進來。”
柳婆子邁腳進了廟門,一進來就不禁皺眉,破舊的都不像個樣兒了,大殿的房頂都露了一角,呼呼往裡直風,殿一側鋪著一堆稻草,稻草堆裡有五六個要飯花子,在哪兒或躺或坐,不過倒是沒什麼臭味。
這還得說三孃的功勞,三娘嫌臭,讓兩個道童燒水,催著老道讓幾個要飯花子洗澡,就說不洗的以後都別跟這兒住了,幾個要飯花子沒法兒,好歹都擦洗了擦洗,才沒那麼臭氣熏天了,不然,這正殿裡到晚上都進不來人,那臭的,三娘在裡頭都能聞得見。
殿裡為著省燈油,就關老爺坐前點了兩盞油燈,哪有多少亮,尤其殿一側,黑黢黢只瞧得見人影兒。
柳婆子不明就裡,還當三娘也在這幾個花子堆裡呢,心裡頭過不去,眼角便有些潮潤,底細往那幾個花子瞧了又瞧,不想旁邊的道童道:“女施主跟我往裡頭來,周公子在裡頭灶房蒸包子呢。”
柳婆子一愣,卻鬆了口氣,忙跟著清風走了進去,剛進了院,就見側面灶房裡,真有個人在哪兒往鍋裡放包子呢,柳婆子記著那身影正是三娘,忙幾步過去,把包袱往旁邊兒一放,挽起袖子來接過三孃的手就幹了起來,沒一會兒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