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如下:由《憶北平》也可以看出他對時局的憂慮,他屢屢追問時局的癥結:“你們告訴我,批評我,免得我發了傻氣說了糊塗話。”他不斷提到他的小朋友們,那些環繞著他的年輕人,他最推崇的新作家是汪曾祺,在本報《文藝》與上海大型刊物《文藝復興》均有其作品。
如果你在北平的廟會或小衚衕碰見一位提了網線袋,穿著一件灰色或淺褐色的毛質長衫、身材矮小瘦弱、一臉書卷氣、眯著眼睛在書攤上尋找舊書或是在找門牌號碼,說一口湖南、北平、雲南雜糅的普通話,那便是沈從文。你可以告訴他,他該去理髮店理髮啦。我非常欣賞最後的這一段,朋友圈中無論什麼人看到了都要拍案叫絕。這是心靈中才氣的流露,不是事先就設計好了的。我母親這篇文章沒有直接寫北京,而是寫了一個由外鄉的鄉下人變成著名京派作家的人。我母親早年走上文壇遇到兩位好老師。第一位是葉聖陶,他可是位非常和善的老好人,鄉土觀念極重,主抓教育是他最大的特點。他曾和自己的親家夏丏尊先生合寫了一本給青少年讀的小冊子《文心》,也就七八萬字,結果,葉老就用他那一半的稿費在故鄉蘇州買了一個小四合院。我去過的,雖不是北京四合院那麼嚴謹,但院中花木扶疏,很美麗的。院子長期沒人住,“*”後蘇州作家陸文夫去看他,他就主動把房子送給蘇州作家協會編刊物了。陸文夫那裡當然感謝,特意留出一間,平時也注意打掃,專為葉老的子女在蘇時居住。陸對我也是很好的,他特意說:“你來蘇州,如果需要長住,這兒對你也是開放的。”葉老從年輕時就很關心後起的作家。我母親也是蘇州人,同時更是由他擔任主編的《中學生》雜誌的積極撰稿者。我父親也同時是撰稿者,雙方慢慢相互認識了,最後走到了一起。我想,在這個過程中,葉老至少對我母親這個小老鄉,是採取了鼓勵與推動的作用的。隨後,我母親的另一位老師就是沈從文,他當時兼任了一份副業,就是替《大公報》編副刊《大公園》,母親時常有稿子投寄給他,他總是修改後迅速刊登。我母親的字跡很難認,每個筆道都是圓的。然而沈先生的毛筆字非常規矩。我小時在家裡還看到母親當時投稿的原稿,兩種筆跡互相摻雜著,母親珍藏舊稿已經多年。然而,沈先生與我母親的見面,卻在十多年之後的1946年,在前文所述的北平。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多次講述沈當年寫作的奮發:冬天的深夜,他因貧窮,屋內沒有生爐火,就用一條厚毛毯蓋在膝蓋上。室溫可以結冰,他就把業已凍結了的毛筆放到嘴邊去“呵”,等毛筆的尖端化了凍,他再一字一句在稿紙上去寫。他的七八十部長篇小說,大體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產生的。沈先生是湖南鳳凰人,自稱“鄉下人”,但他最後卻被公認是京派文人的代表之一。這其中的道理耐人尋思。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北京的形象(7)
我前邊引述的文化人,他們是用文字描繪自己認識下的北京,但都只是表達其北京情結的一個方面,僅僅是言論而已。事實上,他們的收入都不錯,大多家庭和美,生活幸福。他們對文化的認識是通達而非狹隘的。所謂“故國”,就指人類全部的文化精神積累,並不分中國外國。比如林語堂,他的英文無比之好,通曉西方文化,還能用英文直接寫作中國的事,比如他的長篇小說《京華煙雲》,一要有國內足夠的生活,二要懂得西方人欣賞的趣味,必須適應他們的習慣。同時做到這兩點是非常不容易的。今天我們出版部門提出“走出去”的戰略,其實第一步走出去的,應該是如同林語堂這樣的大作家。沒有像他這樣的大作品,光有出版部門的推導,恐怕還是事倍功半的。只可惜啊,可惜我們長期沒有注意他。還有一位翻譯家葉君健,也用英文直接創作了寫自己經歷的三部曲,外國反響很大,國內默默無聞。我們僅僅注意到了他能翻譯這一點。再就是過去一直被忽視的梁實秋。過去我們只知道他寫了《雅舍小品》系列,寫過大量優美的散文,而且屬於消閒文化的範疇,就從沒報道過他花費四十多年的時間,獨自翻譯了莎士比亞全集。梁實秋的翻譯工作從大陸延續到臺灣,又從臺灣延續到美國,終於在死前完成了這個浩大的工程。這個例子說明:只要文人達到了相當高的境界,其故國觀念就必定昇華——無論自己的故國還是洋人的故國,都一視同仁地熱愛,也毫無保留地奉獻,乃至於最後的獻身。我想,今天我們談故國,思想上也上到這個層次才好。寫到這裡,我忽然想到北京大學著名教授侯仁之(今年九十一二了)對我談的一件事。他說:“1957年後,我去過你們家看過你母親。她剛被打成右派,情緒很低沉,我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