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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別的,比如睡到你床上。”

我搖搖頭說:

“不,不是想同你睡覺。你這麼說我倒高興……”

“為什麼?你不是需求我嗎?”

“當然需求。但起碼現在不能同你睡覺。這跟需求不需求不是同一回事。”

她略一沉吟,再次開始慢慢磨擦頭骨。這時間裡,我抬頭望著高高的天花板和黃色的吊燈。縱使我的心再封閉僵化,也無論冬天如何使我痛苦,現在我都不能同她在此睡覺。如果那樣,我的心勢必比現在還要困惑得多,失落感也將更為深重。我覺得,大概是這鎮子希望我同她睏覺。對他們來說,這個辦法最容易掌握我的心。

她將磨完的頭骨放在我面前。我沒有動手,只是看著她桌面上的手指。我試圖從那手指中讀出某種意味,但不可能,終不過是纖纖十指而已。

“想聽一下你母親的情況。”我說。

“什麼情況?”

“什麼都行。”

“是啊——”她邊摸桌上的頭骨邊說,“我對母親懷有的心情是不同於對其他人的。當然已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很難記得真切,但我總有這個感覺。那種心情也好像不同於我對父親對妹妹的心情。至於為什麼倒是不曉得。”

“所謂心便是這樣的東西。絕對不會一視同仁,就像河流,流勢隨著地形的不同而不同。”

她淡淡一笑。

“那似乎不太公平。”

“正是這樣。”我說,“你現在不是仍然喜歡母親嗎?”

“不知道。”

她在桌面不斷轉換頭骨的角度,目不轉睛地看著。

“問得太籠統了吧?”

“嗯,或許,或許是的。”

“那,談其他的好了。”我說,“你母親喜歡什麼可記得?”

“呃,記得一清二楚:太陽、散步、夏天游泳,還喜歡以動物為伴。天氣暖和的日子,我們經常散步來著。鎮上的人一般是不散步的。你也喜歡散步吧?”

“喜歡。”我說,“也喜歡太陽,喜歡游泳。其他還有想得起來的?”

“對了,母親時常在家裡自言自語,不知她是否喜歡這樣,總之常常自言自語。”

“關於什麼的?”

“不記得了。不過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自言自語。我解釋不好。反正對母親來說像是件特殊事。”

“特殊?”

“嗯。似乎語調非常奇妙,用詞一會拉長一會縮短,就像被風吹得忽高忽低似的……”

我看著她手中的頭骨,再次在依稀的記憶中往來搜尋。這回有什麼撥動了我的心絃。

“是歌!”我說。

“你也會說那個?”

“歌不是說的,是唱的。”

“唱唱看。”

我做了個深呼吸,想唱點什麼。可是,居然一首也無從想起。所有的歌都已離我遠去。

我閉目喟嘆一聲。

“不行,想不起來。”

“為什麼想不起來呢?”

“要是有唱片和唱機就好了。啊,這恐怕不大現實。哪怕有樂器也好。有樂器彈奏之間,說不定會想起支什麼歌。”

“樂器是什麼形狀的?”

“樂器有幾百種之多,一兩句概括不了。由於種類不同,使法也不同,聲音也不一樣。

既有四個人才勉強抬得動的,又有可以放在手心裡的,大小和形狀千差萬別。”

如此說罷,我發覺記憶之線正在——儘管是一點點——鬆緩開來。或許事情正往好的方面發展。

“說不定這座樓盡頭處的資料室裡有那樣的東西,說是資料室,現在塞的全是過去的破爛貨,我也只是一晃看過一眼。如何,不找找看?”

“找找看。”我說,“反正今天看來讀不成古夢了。”

我們穿過一排排擺滿頭骨的大書庫,進入另一條走廊,開啟一扇鑲著與圖書館大門上的同樣不透明玻璃的門。門的圓形黃銅拉手薄薄落了層灰,但沒有鎖。女孩按下電燈開關,迷濛蒙的黃色光線照亮細細長長的房間、將地上堆著的各式物體的陰影投在白牆上。

地上的東西大多是旅行箱和手提包,也有帶外殼的打字機和帶套網球拍之類,不過這是個別存在,房間的大半空間堆的是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皮包,約有100個吧。而且皮包命中註定似的積滿了大量灰塵。我不知道這些皮包是透過何種途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