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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的雲,一動也不動。我躺在醫院床上,始終仰望天空。時間是11月初,窗外長著樟樹,很大的樟樹,葉子差不多落了一半,從樹枝空隙能望到天空。可喜歡看樹?”

“啊,怎麼說呢,”我應道,“算不上討厭,只是沒特別注意看過。”

老實說,我還真分不出柯樹與樟樹有何區別。

“我頂喜歡看樹。一向喜歡,現在也喜歡。一有時間就坐在樹下,或摸樹幹或仰望樹枝,就這樣呆呆過幾個小時。當時我住院的那家醫院院子裡長的,也是一棵相當氣派的樹。

我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只顧看那棵樟樹枝和天空,一看就是一整天。最後連每條樹枝都一一印在了腦海。對了,就像鐵道迷對線路名和站名倒背如流一樣。

“樟樹上常有鳥飛來。各種各樣的鳥:麻雀、伯勞、白頭翁,還有不知名的顏色好看的鳥,有時鴿子也來。飛來的鳥在樹枝上歇一會腳,又不知飛去了哪裡。鳥對下雨十分敏感,知道?”

“不知道。”我說。

“每當下雨或快要下雨的時候,鳥們絕對不會出現在樹枝上。但雨一停就馬上飛來,唧唧喳喳叫個不停,簡直像在一齊慶賀雨過天晴。不明白是為什麼,或許雨過後蟲子馬上爬出地面,也可能單單因為鳥喜歡雨停。這麼著,我得以知道天氣變化。見不到鳥便是有雨,鳥一來叫雨就停了。”

“住院時間很長?”

“嗯,將近一個月。以前我心臟瓣膜有問題,必須動手術。據說手術非常難做,家裡人都對我不抱多大希望。結果卻只有我活下來並活得好好的,其他人都死了,也真是不可思議。”

她就此止住話頭,默默前行。我邊走邊想她的心臟、樟樹和小鳥。

“家人死的那天,也是鳥忙得不可開交的一天。因為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鳥便隨之忽兒出來忽兒離去折騰個沒完。那天很冷,像冬天的尖頭兵似的。病房裡通了暖氣,窗玻璃迷濛一片,我不得不再三擦拭。從床上爬起,用毛巾擦罷,又折身回來。本來是不能下床的,但我很想看樹看鳥看天空和雨。住院時間久了,那些東西竟成了命根子。你住過院?”

“沒有。”我說。總的說來,我健康得如春天的熊。

“有一種紅翅膀黑腦袋的鳥,行動時總是成雙成對。相形之下,白頭翁的裝束樸實得活像銀行職員。但它們都同樣雨一停便來樹上啼叫。”

“那時我這祥想來著:世界這東西是多麼神奇!世界上長著幾百億幾千億棵樟樹——當然也可以不是樟樹——上面有陽光照射有雨水澆淋,有幾百億幾千億隻鳥兒歇息或飛離。每當想起這幅光景,我就不由湧起莫可名狀的感傷。”

“為什麼?”

“世界上大概有不可勝數的樹木不可勝數的小鳥不可勝數的雨珠,而我卻連一棵樟樹一個雨珠都好像理解不了,永遠理解不了。或許將在這連一棵樟樹一個雨珠都無法理解的情況下年老死去。想到這裡,我就感到無可救藥的悵惘,獨自掉下淚來。邊掉淚邊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