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滾動青筋凸出,對我已形成三面合圍,象鉗子一樣把我嵌在中間。其實他們並不需要這樣做,用不著虛張聲勢。我首先不會跑,跑哪裡,四面都是牆,連蒼蠅都飛不出去,這是監獄,是監號,是死路。再有呢,我已作好被打的準備,作好了不還手不躲閃不遮擋的準備,只是請求他們快一點動手,我甚至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們靠近我後,我覺得這三位的相貌並不那麼兇狠,目光也比較平和,他們並不急於要對我做什麼,他們在等待,好象在等待著什麼。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突然,隨著嘩啦啦一串鐵鐐的響動,睡在最邊上的一個漢子騰身而起,然後他彎著腰,匍匐著,雙眼直楞楞地瞪著我,彷彿要把我的眼珠給挖出來下酒吃似的。
他距我很近,我們幾乎臉貼著臉,他撥出的氣直噴我的面,烘熱腥臭。我清楚看見他額頭上沁著細汗,兩個大鼻孔推出兩撮粗黑的鼻毛,兩瓣厚厚的嘴唇微微翕動。
此人的長相用猿人來形容一點都不過份。額頭扁平,顴骨突出,深藏在頭骨下的雙眼竭力向上翻轉,露出兇光。個頭象猿人一樣矮小,但是相當強壯結實。面板呈紫黑色,肌肉隨著身體的移動而翻滾,胸脯上的茸毛冒著熱氣,腳下套著一付寒光熠熠的腳鐐,咄咄逼人。
我猜想這人肯定是牢頭。
他確實是牢頭,叫阿燦。
在我被押進監號時他就注意到我了,他感覺來者不凡,因此特別留意多看我幾眼。對於老頭離開時說的那幾句話,他可以聽,也可以不聽。也就是說,他可以打我,也可以不打我。如果他要打我,那他看我一眼後便矇頭大睡,剩下的事便由下手來辦。如果他不打我,或者說不急於打我,那他就一直坐著,誰都不敢對我動手。
事後我才知道,他當時確實一直是坐著的。
他會看相,他覺得我的相貌不凡。天庭飽滿,耳肥垂厚,五官端正,眉清目善,從眉宇間透出一般正氣。不要說這樣的相貌是官運財運色運運運亨通,怎麼說也不會和監獄囚犯聯絡在一起。但是這種相貌的人確實進了監獄,進了死號,太不可思議。阿燦覺得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於是躍身前傾,要看過仔細。
他靠近我後,突然停住,不說不動,只用眼睛瞪我。短短的幾十秒鐘,我冒了一身虛汗。雖然我並不害怕,但不免緊張,我在體驗從未有過的經歷和感受。我知道他想用這種方式在精神上鎮住我,我不願意如此漫長的沉默,不願意渾身火辣辣的等待。
阿燦根本沒有象我假設的那樣思想,他著實仔仔細細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把我通看了幾遍,這下他納悶了,沒有看錯啊,確實是這樣的相貌,確實是福相,確實是與牢獄毫無沾邊的人,怎麼會進了監獄。這樣的學歷這樣的長相這樣的年紀,十有*是有關經濟,或是貪汙,或是行賄,或是被詐,或是冤屈。阿燦在打量我的同時,把這些都想了一遍。唔,不管犯什麼案,對待這個人一定要慎重,不能象對待其他人胡亂打一氣。如果處理得好,這人可以成為最好的牢友,如果處理不好,就可能成為最大的敵人,說不定牢頭的位置是由他來坐,自己卻睡在糞坑邊。
但是,威懾是需要的,錢,更是大大的需要。想到這裡,他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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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在頭骨下的雙眼竭力向上翻轉,露出兇光(3)
終於打破了死寂,只要有對話,就會有溝通,能溝通,什麼都好辦。況且,他還是採取詢問的方式與我開的場。我答道:經濟案。
我不想多作解釋,說多了他也聽不懂,或許他聽得懂貪汙,不一定知道侵佔,無論是貪汙還是侵佔,對於他們來說,通通都是經濟。
聽到我的回答後,牢頭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竊笑,他為自己的判斷正確而得意。我並不理解這樣的笑,不過,可以看出,他那兇惡的目光頓時收斂了許多,語氣也隨之平和。
經濟案。他自言自語,他也在思忖,下一句該怎樣問,怎樣直奔錢的主題。
坐過牢沒有?他突然發問。
我搖搖頭。
該懂得坐牢的規矩?
我並不懂,或者說似懂非懂,在外面也多少聽說過一點,無非就是打吧,應該沒有其它規矩了吧,但是我還是點了點頭。
家裡可有錢?
我還來不及回答或點頭,他厲聲說道:
現在坐牢是坐經濟牢,懂不?沒有錢只有雀起。
我並不完全聽懂他的話,雀起又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