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跪了下來,抱住了他的小腿,把臉緊貼在他的腿上,嗚咽著哭了起來,然後,她抬起頭,滿臉淚痕,可是卻一臉的歡暢,她道:“你……你對我真好。”
他的神情中,有著深切的悲傷,半轉過臉去,她提高了聲音:“你對我真好。”
他的口唇顫動著,沒有出聲,那種深切的,無可奈何的神情更甚。她不斷在流淚,淚珠一顆一顆湧出來,看來極其晶瑩。
她一面流淚,一面又在不斷地訴說著:“你真好,你不要以為……我實在……你想想,過去幾年,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那麼多男人……男人的手一碰我,我就會……五臟六腑想翻轉過去一樣,你現在……等過些日子,你會好起來,我們實在是真正的一對,要是我說的不是真心話,就讓你手中的刀,把我劈成兩半。”
青年人一縮手臂,把刀收到了背後,她的話一定令他感到了激動,因為他低頭望向她,和她的目光接觸,而且兩個人的眼光,很快地交融在一起,在濃濃的暮色之中,交融在一起。
他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她靠在他的身上,兩人都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天色已全黑了,在黑暗中,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緊靠著,站在江邊,湍急的江水,不時翻起白花,他們一動不動地靠著──男的剛才還曾向女的劈出一刀,女的生命在那一霎間,就可能了結,但結果是連一根頭髮也沒有掉下來。
在這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一霎間,使這個本來心中已冷到了絕對零度的女人,知道了一個男人對她的心意,那實在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男人使女人明白心意的方式,也只有在這種地方,這種人身上,才會發生。
而且,男的絕不是有心想表示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的行動,卻使一個飽經憂患,幾年來受盡了男人斯躪,早已視男人為妖魔,自己心冷如冰的女人,明白了他的心意。
女人和男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就是這樣微妙而不可理喻。她的話使他心中激盪,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他才喃喃地道:“離開這裡,我知道,離開這裡,我會好起來。”
女的連半秒鐘都沒有猶豫:“你到哪裡,我跟到哪裡,這輩子我跟定你了,你把我兩條腿砍下來,我用手爬,也跟著你。”
她轉了轉身子,使自己面對著他,在黑暗中看來,她俏麗的臉龐上,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輝,那種光輝,使得原來在她臉上滿布風塵的痕跡一掃而空,使她看來猶如一個純潔的少女。
她笑了起來,笑容佻皮又充滿著歡樂:“就算你把我殺了,我的鬼魂也將跟著你。”然後,她不經意地咬了咬下唇,語意也變得更加堅決:“告訴你吧,這一輩子,你別想能躲開我。”
她的話雖然是軟言俏語,可是聽起來卻又那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可以轉圜的餘地。
他也笑了起來,笑意使他看來十足是一個小孩子:“你才想哩,小淫婦。”
她的兩道細眉倏然揚起:“我手裡沒有刀,不然,也照樣砍你。”
他笑得更歡:“好啊,把我砍成兩半,我照樣陰魂不散纏著你。”
她的聲音變得十分低微,喃喃地:“纏著我,纏著我,我要你纏著我。”
他伸開有力的手臂,抱緊了她。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利刃自他的手中落下來,刀尖插進了江邊的大地之中,刀身在神秘幽暗之中輕輕晃動,閃著微光,在這樣的境地之中,連這可怕的殺人利器,也給人以一種出奇的溫柔之感。
他們相擁了很久,在江水的奔流聲中,他們兩人的氣息聽來如此和諧寧靜。在同一時候,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男女在相擁,他們也只不過是女人和男人,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如果硬要找出什麼特別之處來,那或許是女的在歷盡滄桑之後,至少暫時有了平靜的感覺,而男的,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可是在他生命中的驚濤駭浪,卻在等著他去闖。
是不是闖得過去,根本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內,因為他必須去闖,沒有任何退縮回避、猶豫推卻的餘地。也許正由於這一點,所以他對這時的寧靜,更全心全意地投入,完全融入其中。
十六、密謀的實行
一行人在江邊疾行,江邊根本沒有路,全是嶙峋崎嶇的怪石,有的石塊拔地而起,足有兩三個人那樣高,橫亙在前,阻住去路,以一種天兵天將也無法將之挪動的氣勢聳立著,於是,要向前去的人,就只好攀過它,才繼續前進。
一隊是九個人。
在前面開路的是三個精壯的漢子,深秋的天氣雖然已經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