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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小剛後來說,他知道那是彪子最後一次和他開玩笑。

沈教授看了CT的結果:“傅老師這次回不了家了。”

“不可能!不就是發燒嗎?燒退了再養幾天我就帶他回家!”我的意志拼命抵抗著,不讓大腦接受任何“不良資訊”。

“這一次,傅老師肯定回不去了。他這是腫瘤熱,再好的抗菌素也沒用。”沈教授讓我看片子,“已經佈滿了氣管,隨時會出危險。”

我相信沈教授不是嚇唬我。我呆坐在沙發上,心亂如麻,不能言語……

當時兒子正在加拿大遊學,8月7日回來。我請沈教授無論如何讓彪子堅持到那一天。

彪子已不能正常進食,但依然喜歡擦背。自從他病了,我一直叫他“寶貝”。每次問他:“寶貝,敷敷背嗎?”他總是爽快地答應。我每天把毛巾泡在熱熱的水裡,擰乾後緩緩展開敷在他的背上,彪子舒服極了。現在想想竟是那樣幸福,不管怎麼樣,人在呢,你還能為他做事,為他忙碌。

彪子第一次發病危通知,我告訴媽媽,讓她能有心理準備。

媽媽哭得兇,我便強嚥下眼淚:“媽,別哭,只要他能走得好,別再受罪。”

媽媽摟著我:“你也得有準備,人在和人不在了不一樣!”我知道這是媽媽在1993年爸爸去世以後悟出的道理,我知道人走了就不能再為他做什麼,便咬著牙讓自己料理好一切,不能留下遺憾。

我讓小陸找來一種印泥,能把彪子的手印永遠地留下來。我們商量著,告訴他“明星牆”上要留下他的手印,但他去不了,只能讓小陸把印泥拿到病房裡來。這麼一說,彪子很聽話地按下了手印。

彪子的骨架彷彿已經支撐不住軀體,從床上坐起來,佝僂得很低,我坐在他的對面,讓他把頭架在我的肩上。

“聰聰呢?”有一天彪子突然問。我的心一下收緊,他大概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在加拿大呢,是不是想他了?”我已經決定把兒子提前調回來。

“嗯。”彪子點點頭。

“那我讓他回來。”

“不要。”彪子使勁搖頭,“咱別給學校添麻煩。”

我又問了幾次,他依然搖頭,想到再過三天兒子就要回來了,醫生也保證近幾天不會有問題,便依了他。

他每天問我,兒子今天在哪裡。有一天我告訴他,兒子和同學們正一起去看瀑布。

“尼亞加拉瀑布!”他的眼睛亮起來,有幾分嚮往,又像是告訴我他一點不糊塗。

我輕輕拍拍他的臉,稱讚他答對了。

彪子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兒子去看尼亞加拉瀑布了,我都去不了。”那口氣有幾分羨慕,有幾分沮喪。

我連忙安慰他:“等你好了,咱們也去。”我想,他心裡多一個念想,就多一分力氣支撐,“彪子,你想去哪兒啊?”

“拉斯維加斯。”彪子調皮地笑了,笑得有些詭異。那是讓他贏過賭注的地方,他在懷念那種無往不勝。

來世約定(1)

彪子好像再也沒有笑。

他臉上的肌肉開始下垂,下顎鬆弛,舌頭髮硬,對他說任何話,他只點頭或搖頭。

他躺在床上,左手總是往上抬,舉到頭頂上,他說不出話,我便一直不懂他的意思。

我絞盡腦汁猜,問他:“你是不是想抱抱我?”

搖頭。

“想抱抱兒子?”

又搖頭。

“是要我摟著你嗎?”我不知怎麼冒出這個想法。

他使勁點著頭,皺著眉頭,像是埋怨我:你怎麼才說對呀。

我趕緊擠到他的床上,把他的頭搬起來放在我的臂彎裡。

“要不然就疼。”彪子突然開口說了話,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護士們笑了,笑他羞澀得像個孩子。是啊,已經痛至骨髓,可為了照顧別人的感受,他還在為自己的“撒嬌”找轍。

自從說過“要不然就疼”,只要我看他歪在床上不肯躺好,便讓他靠入我的臂彎裡跟他說話。

有一次我問他:“彪子,下輩子我還嫁給你好嗎?”

他努了努嘴唇,沒有說出話。

“你想說什麼?下輩子你還要我嗎?”

他又努了努嘴唇。

“他是不是想讓你吻他一下啊?”二姐在一旁突然悟到了什麼。

彪子使勁點點頭。

我的淚一下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