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手術進行了12個小時。我想,如果這次十三四個小時能下來就算是順利了。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沒有電話。
四個小時、五個小時過去了,沒有電話……
晚上六點多,小剛和優子急火火地趕來了,大家坐在屋子裡,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劃過。朋友們在聊著什麼,我呆坐在沙發上已全然不知。
七點半,我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心跟著顫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是武警總醫院的鄭副院長從北京打來的,我猜想他一定是問候我,隨即鬆了口氣。
“我是老鄭。小妹,你可得挺住啊!”
我的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人從沙發上彈起來:“怎麼啦?!”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鄭副院長讓我“挺住”。
電話那端變得支支吾吾:“嗯……沒怎麼,沒怎麼,手術挺順利……小妹你放心,沈教授他們技術高超,你要注意休息……”
放下電話,我的手一直在抖。朋友們看我臉色煞白,都轉過頭來,瞪眼看著我。
“怎麼了,電話裡說什麼?”不知誰問了一句。
我被方圓按在沙發上,嘴裡塞進一丸牛黃清心。
“是鄭副院長,他說讓我挺住……”沒說完我便嗚嗚地哭起來。老鄭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事才讓我“挺住”,一聽我那驚愕的語氣,顯然還一無所知,才又把話吞回去。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而幾近崩潰。
事後,我又問過鄭副院長,他打那個電話到底想說什麼。他仍然告訴我什麼事都沒有,武警總醫院隨時關注手術情況,瞭解到當時進展順利,才特意問候我。
原來,是我的神經繃得太緊了,鑽了牛角尖兒。
那一刻我的慌亂讓所有人躁動起來,大家像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優哥直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小剛“吧嗒吧嗒”不停地抽菸……方圓把我的手機沒收了,誰來電話都不讓我接。
夜裡11點半,手機又響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緊盯方圓的臉。
“是沈教授。”方圓說著,把手機遞給我。
我哆哆嗦嗦接通了電話,傳來了沈教授疲憊的聲音:“秋芳,我下臺兒了,你們到我辦公室來吧。”
一個蹊蹺的電話(2)
我的眼淚一下湧上來,沈教授下手術檯就意味著手術最關鍵的部分已經順利完成了。餘下的工作由他的大弟子朱志軍主任繼續做。
小剛、優哥、小陸、志誠、姐姐們……十幾口人全聚到沈教授辦公室。我哭著握住沈教授的手:“辛苦您了。”
大家圍著沈教授詢問手術情況,沈教授一臉沉重:“恐怕……恐怕傅老師將來不能出去拍戲了。”
大家不語,都在琢磨這句話的分量。
“那他的生活狀態還能恢復成第一次手術後那樣嗎?”小剛打破了沉默。
“應該可以,但恐怕恢復的時間比第一次要長。”沈教授的表情始終很嚴肅。他第二天在北京還有手術,要連夜趕回去。
路上,沈教授又給我打來了電話,沉重如故:“秋芳啊,傅老師以後真的不能再拍戲了。我們都很喜歡看他的戲,但你千萬不能讓他再受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讓他好好休息,什麼事都不讓他幹。”我以為他是在責怪我上次手術後沒讓他休息好,認真地答應著。
“我……我是說……恐怕這半年,他什麼事也幹不成了。”
“您放心,我保證不會讓他像上次那樣了。”
沈教授不再說話。
曾經有過一閃念,我對沈教授的潛臺詞心知肚明。他其實是在說,彪子最多隻有半年時間了。但僅僅是一閃念,我便強硬地將它扼滅了。不能,不能再存留任何不利的意念,它們只會帶來不祥的後果。
而事實上沈教授的確是在暗示我。
很久以後他才說,開啟腹腔那一刻他的心都涼了!癌細胞已經佈滿整個肝臟,頂出了膈肌,侵犯到胸腔,右肺的一角已經被他切掉,創面是他做的手術裡最大的。他恨不得戴上顯微鏡把所有隱藏的癌細胞切乾淨,但是他辦不到。再切,恐怕連手術檯都下不了。
我不禁想到鄭副院長那閃爍其詞的電話,一切都明白了。
凌晨3點半,彪子被推出手術室。
剛下手術檯的朱主任神情凝重而疲憊。
我看到彪子仍像嬰兒一樣沉沉睡著,但臉色蠟黃,簡直無法與第一次術後相比。